“我知道这样一点也不浪漫,”董小黑说,“可我学不会浪漫。我还很贪心,想跟你们、还有小妮子一直就这样在一起,但现在必须做选择。我一直很逃避,很害怕。我怕选择一个,会伤害另一个。”
“你必须伤害。”两个女孩同时说,“是我们要求你选择。我们能承受伤害,我们都能。”
董小黑脸色黯淡下来,这是三个女孩教会他的,他慢慢熟稔,“可是我害怕。我害怕失去朋友,失去你们。姐姐说,如果异性有了亲密关系再分开,就很难再做朋友。你们知道我害怕失去朋友,更害怕伤害朋友。”
“不一定哦。”温姐说,“昨晚小妮子跟我说,小酸梅和小花花又分开住了,但他们还一起玩,好得很呢。”
“啊?”董小黑完全没想到,半个月前两个人还你侬我侬,这没一起多久就突然分开,“他们不挺好的嘛?怎么又分开了?”
“一起住了大半月,头一周还好,恨不得化进对方身体里,心肝宝贝的乱叫。第二周就不行了,天天吵架,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都是些小事,但都忍不了对方。谁牙膏挤多了,谁睡觉打呼噜,谁刷手机不理人,都会成为吵架导火索。吵多了,就想分开。分开了,就好了。”
“有此一遭,小花花也淡了。两人说好,跟以前一样,不住一起,不管对方私生活。瘾发就约,没瘾打牌。”温姐笑了,“谁也不用对谁忠贞,我有瘾你没瘾,那我就去找别人。也挺好。”
“那我们,”董小黑说,“我是说,当我选择后,是不是也会这样。”
“说不准哦。”温姐饶有兴致看着他,“我和小梨聊过,如果我们之间,跟小花花和小酸梅一样,在一起就天天吵架,那就分开不一起住。我们准许你去找另一个,如果另一个也愿意的话。”
“那你们会愿意吗?”
“看情况,看心情啰。也许你不选我,我一生气就再也不理你;也许还能跟以前一样。你做决定以前,我们也说不好会是什么样。”
董小黑看向薛小梨,薛小梨很认真的点着头。
董小黑纠结得不行。
薛小梨十分不忍,差点就要他别选了,两个都归他。
温姐严厉瞪她一眼,制止了她,“必须选,这是他的结业考试。”
“我会选。”董小黑说,“但是我想你们知道,我不是不喜欢你们,也不是更喜欢另一个。至少,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知道,贪心嘛。”温姐说,“筷子夹着一个,眼睛还看着另一个,生怕被别人抢走。”
“我不怕你们被别人抢走。”董小黑说,“但是我担心你们不开心,不快乐。”
“你要是不选,我们会更不开心,更不快乐。”
“嗯。”董小黑搓着手,低着头不敢看人,“姐姐,小梨,你们都很好,对我都很好,我很喜欢你们。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更喜欢谁。”
“在小行星上遇险时,有那么一阵,我们差点以为撑不下去了。那时我就想,如果我回不去了,你们谁会更伤心、更难过。我作为阿斯,对这些一直很迟钝,直到现在也很迟钝。但不知道为何,我闭上眼,眼里全是小梨。”
“小梨在舞台上从来只有笑。在垃圾场也都在笑,但我总觉得,笑容背后有很多让我心痛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感觉得到。那不是你们教我的,不是通过表情判断,那是我无法言说的直觉。”
温姐原本闪亮的眼睛顷刻间暗了下去,心直往下沉,像黑洞在拉拽着它。
“我觉得姐姐更坚强,小梨更脆弱。”董小黑低着头虚弱的说,“我觉得,姐姐可以跟我继续做好朋友,而小梨不能没有我。我不能抛下小梨,如果一定要选择,我只能做出这个选择。”
“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没有不喜欢你。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虽然你经常逼我学那些对我来说很难很枯燥的东西,虽然你经常骂我;可我知道,你喜欢我,愿意跟我在一起。你的骂声里全是喜欢。”
温姐的脸越发晦暗,眼泪已在她失神的眼睛里蕴着,她用她最后的骄傲努力让它们不会掉下来。
薛小梨又喜又痛,也低着头,不敢看温姐,也不敢看董小黑,更不敢冲上去抱住他。
气氛变得奇怪,表白不像表白,倒像是生离死别。
“说下去,说完。”温姐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可就连董小黑也听得出其中的颤抖和虚弱。
“姐姐,我同样怕失去你,怕你伤心。可我只能这么选。我不能放弃小梨,不管她是什么样子、什么人。我不是因为她是最美最受欢迎激励师才选她。很多方面,在我眼中,人们之间根本没有区别。”
“我只是更怕失去她,更怕她失去我。我不知道选择以后,你会怎么样,但我感觉,你还能好好的。”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温姐笑道,“所以我不应该坚强,至少不该让你以为我很坚强。所以接下来,我该坚强呢,还是不坚强?”
董小黑和薛小梨都不敢接,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你是对的。”温姐说,“在你遇险的二十四小时里,我和小梨都吃不下,睡不着。我们互相安慰,互相鼓励;那时我也觉得,如果你真出了意外,我还能活,她可就活不了。”
“你该选她,你们该在一起。不然,我们三个都会不快乐。就算你选了我,也会每时每刻担心小梨,那样我也会不快乐。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可看到小梨不快乐,那这份快乐就变成了残忍。”
“我选了小梨,也会每时每刻担心你。”
薛小梨刚想说话,就被温姐用冰凉的手拉住她同样冰凉的手,“你不用担心我,你们都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没见过男人。我又不是没甩过男人、没被男人甩过。”
“小黑不是我的最初,也不是我的唯一,虽然我很想他是我的最终。可现在看来,不会是了。”
“姐姐,我们以后会怎么样?”董小黑心虚问道。
“我也不知道,过一段时间再说了。现在,只想去酒吧喝酒。”
“你赢了,祝福你,祝福你们。”温姐心不在焉的说着,她现在只想逃掉。
“我没赢,你也没输。”薛小梨说,“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和小黑在一起,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照顾他,帮助他,陪伴他?”
“他不需要照顾其实。”温姐勉强笑道,“他一个人在垃圾场生活了五六年,没有朋友,没有伴侣,结果比谁都过得好。”
“他不需要我,是我需要他。现在,我会试着不去需要他。”温姐看着低头玩衣角的薛小梨说,“他不会离开你。就算饕貅追上来,他都不会离开。他会拉着你的手一起坠入黑洞。”
“可是...”薛小梨欲言又止。
“他会搞定一切。”温姐说,“我知道他在偷偷鼓捣一些东西,说要保护你,保护我们。你不用担心什么,你那些粉丝也就放放嘴炮,不敢真做什么过分的事。放电狂魔凶名在外,他们一边瞧不起他路都走不好,一边怕他怕得要死。”
“或许我是没输。但我们约好了的,必须遵守承诺。他做出了选择,现在轮到我了。”温姐笑着甩甩短发,但没控制住把眼泪甩在薛小梨脸上。
“姐姐,”董小黑勉强说,“以后你还会来垃圾场,还会跟我一起工作吗?”
“会吧。”温姐仍然心不在焉,“没接到任命要调去别的岗位。我跟你说过,男女在同事、朋友、伴侣之间,可以只有其中一种关系。我们还会是同事,就跟我以前那些男同事没什么分别,除了办公室只有我们两个。”
“你放心。”温姐又转向薛小梨说,“我会遵守承诺,分清界限。”
薛小梨含着眼泪拼命摇头,发丝拂在温姐脸上,痒痒的,还有点痛。
董小黑心里满不是滋味,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好享受你们的二人世界。”温姐轻轻放开薛小梨的手,“现在,我要去庆祝单身,享受美酒。感谢小黑帮我赚了不少公民分。”
“你们放心,我不会烂醉,也不会便宜别的男人。我会找小妮子一起喝。我更让人放心,不是吗?这就是我不被选择的原因。我可不会做那些证明小黑错了的傻事。”
董小黑想拉,薛小梨想送,温姐喝道,“别管我,让我自己走!”
说完,丢下目瞪口呆的董薛两人,扭着她斩男无数的腰臀,风情万种的走了。
垃圾场门自己开了,外面是长长的甬道,四壁泛着金属冷光。温姐一个人走出去,门又自己合上。董小黑和薛小梨看着她身影一点点变小,变窄,变成一道细细的丝线,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董小黑好半天回过神来,呆呆看着薛小梨,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薛小梨心中又甜蜜,又伤感;又期待,又忧心。情绪纷乱复杂,像不相搭的食材乱炖在一锅,满不是滋味。
好半天,董小黑才说,“接下来我该做什么,我们该做什么?”
薛小梨还在伤感中,但听此言不禁噗呲一笑,“什么也不用做。”
“我们真的不用管姐姐吗?”
刚好这时薛小梨手机响了,是潘妮发来信息,就说温姐找她喝酒,让薛小梨和董小黑放心,她会跟她在一起。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薛小梨慢慢靠向董小黑。她个子高,几乎和董小黑平齐,此时如小猫般把头斜靠在董小黑肩上。
“小黑,我们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
“谁?”
“舰上的人们,梨花们。”
“知道就知道了呗。”
“他们不喜欢我们在一起。”
“我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他们这些妖怪来反对?”
“你这又是哪里看来的奇怪话?”
“大话西游,据说看了就能懂得爱情。”
“那你懂了吗?”
“没懂,就学会了几句台词。”
“以后说给我听。”
“好啊。”
“他们这些天都在谈论这件事,听起来,他们很生气。”
“他们为什么要生气?”
“他们说我谈恋爱,不敬业,不尊重他们,不是合格激励师。”
“你是激励师,只负责歌舞表演,又不是卖给他们的奴隶,哪里钻出来的什么酸笋味职业道德。”
“可舰群一直就这么要求激励师,这是文化、是习俗。”
“古人死了老子娘还要坟前跪着守孝三年呢,他们怎么就不遵守?合着让他们不爽的,自己就不遵守;让别人不爽而他们很爽的,就摁着别人头要人遵守?而且你不是要退役了吗?”董小黑身体颤抖起来,“退役了他们还管?”
薛小梨恋恋不舍离开他怀抱。
“他们喜欢我。”薛小梨摆弄着衣角说,“比喜欢别的激励师更多些,是荣耀也是负担。”
“喜欢一个人,难道不该是她快乐,自己就快乐吗?”董小黑凌乱了。这是温姐教他的,他记住了。人类世界的规则总是复杂到他难以理解,人们的情绪不像恒星显而易见,大多数时候,人心就像黑洞那样隐秘难测。
“很多时候也想占有,”薛小梨说,“就像我和温姐姐。我们都想独占你,那不只因为法律和伦理。我们就是想你是自己一个人的,整个都是、全部都是。我们不愿和别人分享你,更不愿意你把你的好分给别人。”
“朋友也不行吗?”
“朋友没问题,就像你以前对大家那样,我不会生气。但从现在起,我们就不只是朋友了,你要对我更加好,那种好只能给我,不能给温姐姐。”
“所以他们,那些人,你的粉丝梨花们,不只当你是朋友?”
“不只是朋友。要不然,他们不会要我的娃娃。”
“他们很奇怪呃。”
“小黑,你真的不介意,他们都有我的娃娃吗?”
“不介意啊。”
“那如果我的身体,我是说我自己的身体,被别人,别的男人看过,你会介意吗?”
“不会...”董小黑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有人欺负你?是谁,我嫩死他!”
“没有,”薛小梨说,“我是说如果。”
“不会的。”董小黑说,“温姐姐说她跟很多男人有过。我想过,有点酸酸的,但不会在意。”
“小黑,你真的不担心,他们反对我们吗?”
“不担心啊。大不了,我把女娲炸了。放电狂魔算个啥,真到那时,他们得管我叫炸弹超人。”
“别。”薛小梨忙道,“不要。我不想你那么做。我下周就宣布退役,他们会不高兴几天;只要有新人冒出来,就会忘了我。到那时,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
“好吧。可他们要敢欺负你,我就砍死他们,人太多砍不过来,我就炸女娲。”
“不要!小黑,如果有一天我们不能在一起,你也不要那么做,好不好?”
“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是说如果。”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如果?”
“就是有如果嘛。如果有那一天,你就去找温姐姐,或者去问问小妮子喜不喜欢你,然后忘了我,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忘了你?”
“我们不能在一起的话,你忘了我,会比较开心。”
“忘了你我才不会开心。我也忘不了你,我连李梦雪都忘不了呢。”
“哼,跟我在一起还想着她?不过我很高兴。她是不是你初恋?”
“不是吧,那时我什么也不懂;但她是我第一个朋友。”
“你也是我第一个朋友。总之你要答应我,不要那么做。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你要跟温姐姐好好相爱。”
“好吧,我答应你。”
“哼,果然还是喜欢温姐姐的。”
“那,那我不答应?”
“不行,必须答应!”
“呃...那我到底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当然要答应!不过也不许天天想着温姐姐。不许抱抱她,不许色咪咪的看着她!当她不开心,你要安慰她。总之,就是好朋友,不能超过一点点!”
“知道了,但感觉好难。”
“嗯,我知道很难,因为我也很难做到。”
两人说着没营养的话,薛小梨眉梢眼角越来越开。那些质疑她、指责她的声音,像全都被董小黑这大黑洞吸走了一般,在她心中荡然无存。
温姐骄傲的挺着胸膛走出垃圾场,她觉得自己应该骄傲。
薛小梨身材好是好,但是太瘦,难免有点干,和她比不够看。
当垃圾场的门自己关上,温姐只觉心中那口傲气像是盛夏中午往地面泼的水,被烈日一炙烤,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飙飞出来。身后那道门把她一直追寻的幸福关上了,门里欢声笑语、美如三春,而她被彻底排斥在外。
垃圾场曾是她的全宇宙。现在,她被无比巨大的黑洞拉住,撕扯成一个又一个基本粒子。残破到无法再分割的躯体,排成无限长的粒子螺旋,掉入黑洞之中。她被她的宇宙放弃了,被黑洞隔绝在暗无天日、永不能挣脱的孤寂所在。
她不想一个人喝寡酒,那样会让宵小有可乘之机。
她不觉得自己会为董小黑一直等候,但她更不想现在就让别人乘虚而入。
不是不想放纵。她曾经试过,那只会让她更加遍体鳞伤。
她拿出手机,给潘妮和郑毅都发去信息,只说现在要去五区酒吧喝酒,如果他们有时间就一起来,她请客。
温姐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去的五区酒吧,就像董小黑那称为驿马的垃圾车,并无意识,单纯凭借预设程序完成一切动作。
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免费娱乐大厅稀稀拉拉坐了不到四分之一,调休的人们在此玩乐。收费酒吧几乎没人。
温姐找酒保点了小食,要了最爱的酒,还没顾得上喝第一口,潘妮就来了。
“这么快?”温姐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
“今天没什么工作,”潘妮说,“正想溜号去找你们。收到信息,请了假就来了。不用担心,我们支援伏羲、尤其在贪吃蛇上工作过的,都有配额,领导痛快答应了。”
“那就好。”温姐一阵恍惚,下意识端起酒杯猛灌一口,“你自己点,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点,不用担心公民分。两三年没怎么用过,升四品又还早,你一顿造不光。”
“才不会客气。”潘妮随便点了小食和不含酒精的饮料,“陪你喝高兴。”
“猜到了?”温姐酒量很好。就算现在心情低落,几口酒也灌不醉她。
“嗯...是猜过。”
“不难猜,是吧?毕竟是她,我输得不冤。谁能争得过她?”
“小黑应该不是因为那些。小黑也不是不喜欢...”
“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温姐打断她道,“可我还是不甘心。”
说完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潘妮知她有话要说,静静等着,没有插话。
“那感觉就像,千辛万苦把孩子拉扯大,终于懂事了,翅膀硬了,能分担事情略解烦忧了。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就扑腾着,一下子,就一下,扑腾着翅膀飞走了。他就这么扑棱着翅膀,飞进了别人怀抱啊。”
温姐眼里又见了泪,呆呆道,“我教他说话,教他看人脸色,教他和人打交道,教他谈恋爱。我以为,我做这一切,是在帮自己养成一个可以共处一生的良人,没想到辛苦一场吃尽苦头,却便宜了别人。”
“那个别人,又是我最好的朋友,偏偏还没办法怨恨她。是我自己非要头铁跟她别苗头。我觉得自己行,我觉得不比谁差,到头来还是输了。”
“姐姐你不比任何人差。也许是因为你太棒,小黑太放心你,最后才没选你。他一定不想伤害你的。”
“他是不想伤害我。无论如何就是失去了,那曾是我以为的最终归属。我跟他说,爱情需要勇敢,于是我勇敢地一头撞过去,就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小妮子,我不是输不起。可现在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我迷航了。舰群有中子星导航。小梨是小黑夜空中最亮的星,小梨点灯,小黑不会迷航。”
“可是我迷航了,小妮子,我迷航了呀。我夜空中最亮的星,去照亮我最好朋友的前程了。”温姐失神道,“我把我的星点亮了,放飞了;他飞走了,我却迷航了呀。”
“我该怎么办,我能去哪里?跟以前一样,每到排卵期,就找个还看得过眼的男人睡一觉,激情过后,穿上衣服回去工作,然后忘掉那个男人,在下一个排卵期,换个人再睡一觉?”
“或者,装着一切没发生,回到垃圾场,也跟以前一样?孩子还是自己的孩子,他只是长大了,飞走了,他不再属于我,而我却还依然属于他。看着他的笑在小梨眼中燃烧,然后默默帮他整理文件,申请奖励?”
“又或者,等着小梨松口,和她一起分享他?哪一种都不是我想要的啊。”温姐任眼泪滴落在酒杯里,再把酒一口喝掉。
潘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还是小女孩,没经历过这些,此时倒比温姐还要慌乱。
“小妮子,你真的不在意吗?”
“啊!呃...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你能骗过小黑,骗过你自己,但骗不了我,应该也骗不了小梨。”
“啊,那个,说你的事,为什么又说起我来了。”
“同病相怜啊!话说,小黑不高也不帅,怎么三个好女孩都喜欢?”
“其实小黑很好啊。”潘妮抿抿嘴,“他很聪明,又有责任心。无趣是无趣了点,但就不会胡乱撩妹啊!这么年轻就四品,眼看要三品了;换个人,不要说女孩们打破头往他身边挤,就是男人自己不都跟高帅一样?”
说着潘妮又对温姐挤眉弄眼,“他到现在也还是个纯情小男孩呢!除非你偷偷吃掉了他。”
温姐笑着摇头,眼泪飞溅出来,在昏暗灯光下衍射出一片彩色。
“他讲义气,对朋友很好;又尊重女人,偶尔说说过分的话,都是因为他不懂那些东西。并不像那些人故意撩拨、骚扰、欺负女孩们。”
“他爱干净,又勤快,做事利索又能干,如果不拿他走路说事的话。”
温姐又笑了,笑得伏倒在茶几上,肩膀不停抖动着,呜呜笑得奇怪。
“他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朋友和伴侣。他遇事从来不躲,哪怕最危险的时候也绝不退缩,为了朋友和爱人,他真的可以两肋插刀,随时砍人。”
“他脾气还很好。只要不触碰逆鳞,我们可以随意嘲笑他,叱责他。他有种奇怪的本能,知道谁真心喜欢他,从不计较真心喜欢他的人对他无礼和粗鲁。”
“他能原谅我们在周期时一切低落、反复和易怒。他不会陪着笑,也不会低声下气给出廉价情绪价值,但他呆呆的样子却像小梨姐那甜美的笑,能一下子熨平我们的怒火。”
“他还是个暖男,给我们做了好多好多有用的小东西。其实我们从没刻意提过,就是打牌闲聊,被他听见了,悄悄做好送给我们。说来奇怪啊,他工作时明明生人勿近、非礼勿听,怎么我们说身上的小毛病,他就能记得?”
“只要不计较他平凡的外貌、笨拙的姿态,不在意他的无趣和偶尔言语上的冒犯,他绝对是完美伴侣。再说了,我们能要求一个二十五岁的准三品更多吗?”
温姐猛地抬起头,“还说不喜欢他,连我都没意识到,他竟然有这么好。”
潘妮像姐姐安抚被渣男抛弃的妹妹那样看着温姐,自己眼中也含满了泪,“他不会让人一见就喜欢,但他会让你越来越喜欢,直到,离不开他。”
“我们都爱呆在垃圾场,因为那里干净,整洁,有蔬菜水果吃,有玉奴可以撸。在那里一切都简简单单,清清楚楚。”
“有时我想,是小黑这个阿斯不会沟通才没朋友吗?不,是我们这些人把社交搞得太复杂,说句话恨不得要动八百个心眼子,生怕吃亏,生怕被抓到弱点,生怕被算计。”
“听别人说话也得猜来猜去。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是不是在内涵我,夸赞是不是真心,有没有隐晦表达不满,真实意图和想法到底是什么。”
“太复杂了。我们把自己搞得头大,还拿着尺子衡量别人。那些撒谎不眨眼睛,说漂亮话哄我们开心提供情绪价值、转眼就把我们卖了的人,却被我们称为高情商社交达人。”
“我们这些社交达人,表面上嘻嘻哈哈,背地里尔虞我诈。然后因此互道人心险恶,继续带着虚伪表情说着那些虚情假意但能哄人开心的好话。殊不知恰好是我们自己造就的世道人心、人心险恶。”
“这样的我们一点也不快乐。人群中的我们比小黑在垃圾场独居六年还要孤单寂寞冷。我们太在乎自己了,交友不是为了交友,是要给自己带来好处,要有效社交,要向上管理;至不济也要让自己开心。”
“我们一切只从自己出发,还自以为深刻和洒脱的说什么"为自己而活",仿佛自己就是每个星系中心的超大黑洞,整个星系都要围绕我们转动。”
“我们反思社交中迎合别人委屈自己,看起来是要回归自我,整顿社交;但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们的迎合并不是真正对别人好,仍是害怕吃亏、害怕孤立。我们永远只在反思技巧,真正应该反思的,是我们的立心。”
“我们不在意别人感受,不讨人嫌不是因为我们好,只是用了大家公认的技巧,像流水线拧螺丝那样在社交。我们才是阿斯,才是不懂交朋友的人;学会了技巧,丢掉了规则。我们没教会小黑什么,反倒是小黑教会了我们。”
“小黑是需要朋友,在遇到我和你以前,他很孤独。但他心中没有害怕,也从未迷失。他就是他,从来都是那样的他。哪怕现在学会了笑,学会了不给别人添堵,学会了不说蹩脚冷笑话,他还是原来那个他。”
“小黑让一切变得简单。他不只对物理世界聪明,不只能想出那些稀奇古怪、但又能一下解决问题的神奇办法;他与人相处也远比我们以为的聪明得多。他搞不懂那些我们沾沾自喜的屠龙神技,但他的规则无比坚定,从未迷失。”
“这么说来,我也曾有类似想法。”温姐的泪悄悄后退,“是不是我们这些正常人,把一切搞得过于复杂,阿斯才是真正的社交高手。简单,直接,但直指人心,符合人类社交初心。我们啊,终究是商业和科技批量生产的孤婴。”
潘妮拿起酒杯和温姐相碰,“小黑还是我所知最慷慨、最乐于分享的人。别人要是有他的资源,早拿来换各路小姐姐的身体了。就那些蔬菜瓜果,都够得上每周换着小姐姐,享受她们全力配合和解锁姿势。”
“可他呢?从不要求我们什么。陌生朋友来,像小叶小花小酸梅,一顿大酒他说请就请。”
“哼,那是不解风情还没长大!老娘费尽心思给他唤醒了,结果便宜了小梨!”
潘妮沉默一下,然后咬着嘴唇道,“可是真没关系吗?很多同事都在问,小黑和小梨姐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很不高兴,扬言要在下次演出、就是下周庆典上质问小梨姐。”
“我也不知道。”温姐心又乱了,既担心薛小梨,也担心薛小梨受伤害之后,董小黑会发疯,“不过今天之后,他们应该暂不见面,小梨要全力排练,然后,你知道的。”
“小梨会等大家淡忘了她,再去找小黑。还记得小梨讲过的前辈的事吧,现在已经没人在乎前辈了。她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甚至是死是活,都没人在意了。激励师这个职业,就这么残酷无情。”
“啊,不好意思,我迟到了。”郑毅声音响起,“希望还赶得上这顿大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