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没过两天我就偶遇了你。那天我照常找咨询师，出来后碰到你和温姐姐。”
“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长高了，脸也长开了，比十年前略略好看了些，脸上没了稚气，可走路姿态、脸上神情还跟以前一模一样。”
“看到你那一刻，灰暗的世界一下闪耀，比超新星爆发还要璀璨！我想喊，可叫不出来。我知道你一定认不出我，我也不敢告诉你，薛小梨就是李梦雪。”
“然后，我看到你身边的温姐姐。她那么美丽、那么温柔，像姐姐、甚至像真正的妈妈那样，跟在你身边。那一刻我深深的嫉妒她。我也想像她那样，和你寸步不离，照顾你、保护你。”
“我和你们擦身而过。我知道温姐姐在审视我、猜测我是谁，而你几乎没注意我。但我知道，你一定在闻我身上的味道。那天出门前我洗了澡，薄喷了点淡香水，掩盖了本身的味道。”
“而且那时和小时气味颇有不同，毕竟十年过去了。你一定没闻出来是我。”
“我强迫自己不多看你们，可又忍不住微微回头。我好想好好看你，看看你有没有变坏，是不是还是那个傻乎乎，但纯真简单善良仗义的小黑。”
“我刚回去就听说上头要组织一批人支援盘古，其中有你。上头问有没有人愿意去盘古慰问表演，她们都嫌盘古艰苦不愿去，我就报了名。”
“本来可以坐豪华舱，但我找个借口换到普通舱，想找机会跟你在一起。我先到了，躲在暗处，等你们过去了再跟过来，就是希望能坐在你身边。”
“没想到温姐姐和小妮子也一起来了，于是我就顺势装着对她们感兴趣，坐到你旁边。”
“我高兴得快要晕过去了，只是强作镇静。我装作对你只有初见的礼貌、不认识你，也没对你额外看重。我装作喜欢她们，跟她们攀谈，但心都在你身上。”
“跟你说了几句话，我放心了。你还是当初那个少年，你还记得李梦雪，你没有因为我是薛小梨就跟他们一样，疯狂扑上来，就像苍蝇见到血肉。”
“我再忍不住心中情感翻涌，就唱了那首歌。那也是一直在练习、想唱给你听、不想唱给别人的歌。我愿意。”
“本来只想唱给你一个人听，但我再也压制不下心中冲动。虽然每个人都听到歌声，虽然每个人都觉得我在看他，虽然每个人都觉得我是唱给他的，可小黑，那首歌里只有你，永远只会有你。”
董小黑的手在不断颤抖着，差点拿不稳手机，郑毅托住他手。温姐和潘妮在一边看得揪心，但又无可如何。
“我借机和你成为"朋友"，找到了和你在一起的最好借口，既是对别人、也是对我自己。每次去找你，想的都是"去跟玉奴玩"、"找温姐姐玩"，其实你才是真正的、唯一的、最终的目标。”
“那是我人生第二个春天，又重新被你的温暖包围。后来跟温姐姐一起帮你，我渐渐明白过来，不只你是阿斯，我也是！小黑，我们不孤独，我们是一样的人。”
“啊！”董小黑看到这里，大叫一声，“我要宰了皮杰！”
“怎么了小黑？”温姐和潘妮同时问道。
“没事。”郑毅对她们摇摇头，让她们别上前，又对董小黑说，“小黑，我们先安静看完，好不好？”
董小黑又接着看下去，“那时我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中学时会没朋友。因为我跟你一样，不理解别人言语中的机锋，不擅长解读别人的表情，也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加上我的美貌，于是我就没有朋友。”
“我们之所以一见如故，是因为我们都不看演员脸猜测隐藏情绪，不从假话里听懂言外之音。我们只凭一颗真心了解对方，我们真诚欣赏彼此的内心和才华，而不是那些表演出来的虚伪浮华。”
“我越帮你，就越发现自己的阿斯本色。你一定会很惊讶，为什么再见到我时，我不像你那样不会说话、不会看别人脸色，还会做那些复杂表情。”
“小黑，为了再见到你，我在伪装。我观察妈妈，观察那些擅长社交的女人，模仿她们的表情言行。这样的人激励师里有很多。我对着镜子一遍一遍练习，直到收发由心。”
“这很艰难，所以我完全理解你学习时的痛苦，也知道如何帮你才能学得更快、更好。因为你练习过的表情，我都练过。我们都是差生，只有学好的差生才能帮助差生学好。”
“怪不得，”董小黑喃喃道，“怪不得。”
“不但如此，激励师对所谓的表情管理要求到极致。我们必须每时每刻都露出甜美迷人的微笑。我们跳舞时，要根据歌曲和编排，做出那些风情万种的姿态，和魅惑勾魂的眼神。”
“这对我来说很难很难，可我必须学会、练熟。我看前辈们的表演视频，一遍又一遍对着镜子学习、模仿，并努力寻找自己最美的样子。我做到了。”
“我还不擅长跳舞。就像你走路难看那样，跳舞对我来说也是很难很难的事，只有不断练习。最终，我做到了。我让自己看来自信满满、光芒万丈，那是我刻意练习和表演才展现出来的。可那也耗尽我所有心力，抑郁更严重了。”
“我的努力换来了人们的喜爱，可这就像魔咒一般将我死死困住。没有你我很孤独，于是站在舞台上去听欢呼和赞美，这会让我好过些，让我感觉自己没有被所有人抛弃和厌倦。”
“于是我更加努力练习，耗费更多心力，结果更抑郁、更想你，就更渴求站在舞台上听到欢呼和喜爱，不管是不是发自内心，不管他们喜欢的是什么。”
“等再遇见你，已经晚了。我成瘾了，陷入到又痛又快的循环中拔不出来。”
“还好有你，有你们。垃圾场曾是女娲鄙视链底端，没人瞧得起。现在这里开满鲜花，充满欢笑。如果有天堂，那一定是善良真诚的相亲相爱；一定是勤劳智慧的双手创造。人们总想不劳而获升上天堂，却不知一念间已入地狱。”
“小黑，我要谢谢你们，你们把我从黑洞中拉出来。你给了我和小时不一样但又同样真挚的友谊，李梦雪和薛小梨享受你双倍友情。然后我们相爱了。你这傻梁兄，你自己还不确定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喜欢我。猜猜，你喜欢的是李梦雪，还是薛小梨？”
“你喜欢我不是因为我漂亮、会撩人、跳舞好看，我一次也没像在舞台上那样撩过你。我知道有些前辈，退役后还没走出来，从取悦一群人变成取悦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她们的面具要戴一辈子，直到年老色衰都取不下来。”
“我们本就是相同的人，我们灵魂深处互相吸引，一起共鸣。我们不用那些理性的、世俗的标准审判对方，只要站在彼此面前，我们迟早就会把频率调到一起、发出美丽的干涉条纹。这些词都是你告诉我的。”
“我还要感谢温姐姐。明知我会跟她抢你，还是大度的允许我们在一起。虽然那时你还懵懵懂懂。我知道你也喜欢她，可我什么都能舍弃，就是没办法再一次放弃你。我永远永远都不要再放弃你。”
“还有小妮子，她的欢快感染了我，治愈了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用吃药、甚至不再去看医生。”
“还有老郑他们。曾经我以为，这世界只有你才喜欢我美貌之外的东西，后来才发现，他们也是。”
“有时我想，小学以前的孩子们，大多还单纯弱小。所以我们在小学时，虽然不合群，倒也能跟同学们平静相处。”
“等到了中学，孩子们逐步学习社会规则，开始崇拜强者，接受强者制定的规则和等级。”
“一切被他们以符号化的东西规定得明明白白。衣服好不好看，全看品位，品位高的就好看；激励师是不是优秀，全看咖位和粉丝数量，至于才艺和才华，一点也不重要。”
“中学孩子脱去稚气，又还没有自我，被污浊裹挟成彻头彻尾的社会傀儡。他们开始懂得性和欲，但还不懂爱和美。像我们这样的人，不会为他们所容。”
“那是我们最痛苦、最灰暗之时。等他们考过公民，经历社会毒打，或者见过人们的辛酸和挣扎，其中一些人，开始幡然悔悟。他们发现，那些符号化的等级，其实没那么漂亮；得到那些符号，也远不是想象中的天堂。”
“我见多了穿着一二三品衣服的大佬，他们远没十品公民意淫的那么光鲜快活，他们跟别人一样也有烦恼，甚至比我们还要孤独。”
“人们逐渐发现这一切真相，开始重新看待符号、自己和别人、以及周围的一切。他们开始理解我们、接受我们、喜欢我们。也许我们的朋友们，就是这样一群人。”
“而我们，如果自己没放弃，就会展露才华。就像你从来就是天才，是他们没发现你；而你自己没放弃，终于，即使垃圾场和黑洞都无法吞没你的光芒。”
“小黑，朋友们，你们就是我生命中的天使，像大海救活了一条快要淹死窒息的小鱼。”
“小黑，谢谢你选择我，虽然我一直相信你会选择我。我也深知，温姐姐如我一般爱着你，她也不能没有你。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该怎么办，如果没有那些律法规则伦理道德，我愿意和她一起分享你。”
“我觉得，我们能一直开开心心、幸福快乐的在一起。你很贪心，我也很贪心。除了贪恋你的友谊和爱，我还贪恋她的友谊，我都想要。”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些事情。一些我和你都无法对抗的事情。自从认识朋友们，我开始觉得世界没那么糟糕。曾经我以为，世界只有我和你，愿世界只剩我和你；朋友们把我拉回真实世界，我才发现不是所有人都不接纳我们。”
“还有很多很多我们不认识的人，如果有一天，我们和他们遇见，也许就能和他们发展出同样真挚的友谊，甚至是爱情。”
“我们不是无法相爱，我们只是没有遇见。”
“我知道还有很多吸血鬼，他们吸食我们的精血、抽干我们的精气，让我们痛苦、让我们绝望。可我现在相信，大多数人不像他们那样。否则，人类不会走到今天，也许早在十万年前，人类就已经灭绝，不用饕貅来追杀我们。”
“我们每个人都很弱小，是守望相助，才能完成远航四十光年的伟大壮举。”
“小妮子她们在金乌跳舞、双手倒立工作感动了我，她们是人类之光。人类靠着她们，才战胜一个又一个困难，跨过一个又一个难关，历尽四千年从四十光年外来到这里，就要住进我们的新家园。”
“小黑，我很期待新家园。我想和你在晨昏交界处盖所小房子，我们和朋友们一起坐在门前花丛中看海。每当想到这些，我就激动万分。”
“但现在我不得不离开你。为了我自己、更为了你和朋友们。请不要追问，我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不会留下线索，别人也不会留下线索。”
“小黑，如果你想知道这一切，想把我从黑洞中再次拉出来，那就好好研究娃娃们。你有我的备份，用它复活我，重新塑造一个完整的、真实的、一模一样的我，我们再次相爱。”
“请使用我去年的备份，也就是最近那次。我想尽可能保留和你在一起的记忆，保留所有有你的经历。这几个月的记忆会被抹去，但你会告诉我一切，对吗？”
“唤醒我，小黑，快快唤醒我，我在黑洞里等你，相信你一定迫不及待。”
“小黑，请不要报复，不管你会知道什么、发现什么。更不要炸掉女娲，请不要那么做。那样会伤害很多无辜而美丽的人。”
“你说过，阿斯在人群中比例不少于1%，一百人里至少有一个，舰群四百万人，就会有四万个阿斯。我们没那么孤独，只是无法在人群中认出对方。”
“如果你炸了女娲，就会伤害这些无辜的人，她们是我们的同类、跟我们一样美好。请不要那么做。小黑，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要听老婆的话。我们虽然法律上还没结婚，可我已经把自己视作你妻子。”
“小黑，请把你全部精力用在复活我这件事上，不要想其它，更不要做出伤害别人、伤害自己的事。我期待和你早日重逢。”
“记得你给我的承诺，要跟我一起在t1e上看流星雨和萤火虫。”
“小黑，温姐姐，我想请你们全权负责我的后事处理。拜托你们。”
“郑毅，或者负责此事的督察先生，这是我的遗书。我的事情完全出自我自己的决定，与任何人无关，没有任何胁迫。你们会尽职调查，但请不要为难无关的人。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在此深表歉意。”
“我的遗体处理由董小黑全权决定，包括是否解剖、冷冻还是按照惯例送回太空，都由他安排。”
“他一定会想了解我的抑郁症。我授权他和我的咨询医师，马诺女士沟通，并授权马诺女士，将与我有关的所有信息透露给董小黑、温如玉、潘妮、郑毅四人，并可用于调查和结案。”
“天快亮了，我该上场完成我的终演出了，做完人生中最后几件事，然后和小黑道别。”
“好舍不得小黑和朋友们啊！尤其想念小黑温暖的怀抱。你并不强壮宽厚，可在你怀里，我像脚踏着t1e草地，引力是那么真实而又温和，草地是那么松软以及芬芳，它托得起我这阿斯，容得下我这不想做激励师的小女子。”
“好遗憾都没和小黑抱抱几次，也没亲亲几次，更遗憾没能和小黑羞羞，如果是小黑的话，那一定很美好，就像被温暖海水拥在怀里那样吧？”
“小黑，我等你来把我从沉睡中唤醒，等你柔和的光把我在黑暗中照亮，等你强大的双臂把我从黑洞中拉出来，等你战胜你的心魔，一直拥我入怀。”
“可也不要太辛苦。我宁愿在黑暗中多睡一会，也不想你熬得越发瘦弱，那样我会嫌弃你的哦。”
“再见，小黑。再见，姐妹们，朋友们。愿你们永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薛小梨”
文档到此结束，接近万字。她一定写了好几个小时，这漫长一夜，不知她熬得多么辛苦。
董小黑说不出话来，泪水早模糊他双眼。郑毅收起手机，对温姐使个眼色，两女忙上来扶住董小黑，他已经虚弱到无法自行站稳。
“头儿。”钱公上来欲言又止。
“说吧，没事。”
“我们查过薛小梨的直系亲属，什么都查不到。激励师资料被严格保密，我们申请权限，但被驳回。我们希望直系亲属尽快出面处理后事，如果不告诉我们联系方式，上头直接通知家属也行，但也被驳回。”
“看薛小梨遗书，应该有个妈妈。也就是说，她妈妈不会出面了？”
“应该不会了。我们也不知道她是谁，上头只说会通知本人。至于薛小梨的遗体和后事，上头只说我们按照程序自己看着办。”
“这事问题倒不大，薛小梨在遗书里授权了，只要我们确定手机没被入侵、篡改，遗书内容就有效。”
“我要一起检查手机。”董小黑哽咽着说，“作为你们请的顾问。当然，你们还可以请别的专家共同参与，他们检查手机可以在我之前。我检查手机时，你们、外请专家可以一直在场监督。”
“我会根据程序安排。”郑毅说，“请放心。”
“头儿，”赵秉上来，一脸惶急，“我去检查视频，但发现最近一周薛小梨的视频全被删了。”
郑毅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智能部的人怎么说？”
“只说事关战略，除此之外不肯透露任何信息。”
“有意思。知道了。”
郑毅想了一想，做出安排，“赵秉，你拿着手机，先找我们内部可靠人检查，看有没有被入侵或篡改，以及有没有其它线索。”
“再找智能部专家来检查，智能部专家检查时，我们自己的专家和董小黑要在场。然后由董小黑自己检查，我们的人和智能部专家也要在场。”
“钱公，你和法医保持联系，我们要第一时间知道检查结果。安排人整理调查文档，得出初步报告。”
“小黑，她的房间和遗体我们已检查完毕，你们可以再进去看看，但不要动任何东西。跟她道个别吧。”
“还有，你们要尽快决定如何处理遗体，是不是要解剖以获得更多信息。”
“她是怎么离开的？”董小黑忍着悲痛问。
“初步判断是大量药物导致深度睡眠，最后心肺完全停止工作。”
“她怎么会有那些药物？”
“这我们还不确定。但从遗书看，她说过有抑郁症，经常去看一个叫马诺的医生，可能会给她开这些药物。如果她拿到药没吃完，积累下来，就能达到致死剂量。我们后面会找马诺医生了解情况。另外她房间里有不少药瓶。”
“她会痛苦吗？”
“应该不会，这些药会先让她沉睡，心肺完全不工作是在沉睡之后。相当于先深度麻醉，再窒息。”
“窒息啊。”董小黑身体摇摇晃晃，“那一定很痛苦。有必要解剖吗？”
“解剖肯定能帮我们更了解她的情况。”
“有没有替代方法？她这么美，我不想看她像牛马一样被摆在手术台上。那手术刀又冷又硬，划过她身体一定很痛。”
“可以穿刺取样，”郑毅不想告诉董小黑，她已经不会痛了，“包括胃的内容物、血液、肝、肾、心、肺、脑组织，都可以穿刺获得样本再检测。效果稍差，但也能了解真相。”
“那就穿刺取样，请您们，我恳求你们，尽量不要留下痕迹。”
“会有针眼，不明显。”
“好，那就穿刺。”
“钱公，你去安排。”
郑毅带董温潘三人再度进了薛小梨家。
刚才来得急，众人都没好好看她闺房。
温姐先前进来时，就有种莫名熟悉感，细看之下，更觉熟悉。
薛小梨的闺房很像董小黑的垃圾场。
陈设简单，但是整洁。
除了实用品之外，客厅找不到任何装饰用的物品。
普通公民没什么装饰物品，不过激励师、尤其是薛小梨这样的顶尖激励师，还是可以拿到一些装饰品，比如塑料假花、精美的玻璃甚至钻石摆件，碳炔做成的艺术品，等等。
客厅里没有这些东西。
走进卧室，除了大床、梳妆台、大衣柜，还有个运动空间，那里摆了一面全身镜。她应该就在这里练习表情、舞蹈动作。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房间色调简单，白灰色为主，间或有点内敛深沉的蓝来增色。
温姐看过别的激励师发在网上的居家图，莫不把闺房弄得粉粉嫩嫩，再不然就是大红大绿、浓墨重彩，就像她们舞台上繁复的服饰和精致的妆容。
她们闺房中摆着不少流光溢彩的装饰物，温姐总觉得用力过猛。
自信者无需装饰，他们喜欢阔朗，不把本就不大的空间分割得稀碎。心灵空虚者需要外物填满视线，想要满眼望去皆富贵，才不至于惶惑不安。
肤浅作者同样如此，他们用华丽词藻和精美修辞来掩盖思想贫乏，以吸引只能用晶状体审美和思考的本能读者们。
就像美丽风景并不需要滤镜和后期，勇敢者的房间，也不用古董装点。
薛小梨在舞台上化了妆，在灯光下更加精致、立体和完美，也能让后排观众远距离捕捉到她的美。
观众没见过素颜薛小梨，比之舞台形象质朴，没那么惊艳，但直透人心。
薛小梨房间同样质朴，却远比繁复装饰的房子沁人心脾。后者乍看惊艳，但呆不了三分钟就会心烦意乱。很多人情绪不稳的主要原因就是：房间里东西太多，占据视线和认知的无用杂物太多；奢侈带不来幸福，只会扰乱心神。
薛小梨的床同样简洁。
床上只有五件物品：枕头、床单、薄被，一个大大的黄猫布偶，和董小黑给她做的助力腰带。
没有娃娃。
温姐看那黄猫布偶，越看越觉得像玉奴，应该是薛小梨照玉奴定制的。
激励师花公民分，可以买到一些特殊物品。
布偶紧紧挨着薛小梨，她一手还微揽着它，应该是抱着它入睡的。
她平躺在床上，小脸一如既往精致，平静中带着些许遗憾。折腾到现在，她已离开多时，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让人看了又痛又怜。
“我可以抱她吗？”一直沉默着的董小黑突然说，“我想抱抱她，最后一次。”
郑毅想想点头道，“除了抱她，不要做别的动作，不要动其它物品。”
这已违反原则。但遇到这样的情形，他宁愿忍受心中巨大冲突，也要成全董小黑。
至于职业生涯风险，其实很小。以他的经验，从看到薛小梨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这不会是谋杀。更不可能与董小黑有关。
董小黑逼死薛小梨？董小黑可能会杀人，可能会炸了女娲，这他相信。但董小黑不会逼迫朋友，更不会逼迫恋人。
在垃圾场，他见多了三个女孩联手欺负董小黑，而董小黑无一例外露出幸福傻笑。他只见过董小黑对三个女孩千依百顺，从没听他说过一句重话。
就算董小黑说错话了，三个女孩会嘲笑反击他，但彼此都不会往心里去。
董小黑看看温姐，后者鼓励地点着头，她眼睛也红肿得不成样子。
他轻轻坐到床上，怕吵醒沉睡着的薛小梨。
床上还有她余下的幽香。
他手剧烈颤抖着，好似身体里有台高功率运转的发动机；又像古老的拖拉机，在颠簸的机耕道上如一只油蚂蚱般跳动前进。
他嘴唇不由自主地抽动着，感觉是面部肌肉痉挛了。
温姐在他脸上看到极其复杂而生动的表情，那曾是她和薛小梨耗费无数心血教他而学不会的复杂情绪。
阿斯不是冷血，只是对感情迟钝且慢热，董小黑无法在练习状态下获得他没有的情绪，也就无法调动神经牵拉小肌肉将情绪变成别人可见的表情。
更不要说通过表情感染别人，让人感受到他心中或悲或喜的强烈波澜。
所以当朋友亲人悲伤时，他们会因面无表情而被视作没有同情心。他们只能用平淡的语言和笨拙的行动来传递内心。
就像他不会说关心人的话，但会默默做好助力腰带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