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长剑,沿顺着赵七的目光,扭头凝望着义庄之外的黑暗。
周遭寂静,黑暗浓郁不可化散。没有一丝声音,但不知为何,陆煊心神不宁。
黑暗中,仿若蛰藏着世间极致的大恐怖!
“黑暗中有什么在靠近义庄……”
风声呜呜,犹如寒霜切割,压抑的氛围笼罩着整座义庄,陆煊感觉如置冰窖中,血液流动产生凝滞感。
“是那些意图追杀我的人。”
与陆煊严阵以待不同,赵七神情淡然,并没有过多的惊慌,他对义庄之外的黑暗,感知的更加真切。
那让陆煊压抑的事物,是真实存在的。
杀气!
庄外的黑暗,充斥着凝结如实质般的杀气,好似猛虎在低吼。
“来此之前,我已解决掉一批杀手。”
“那遍布在庄外周围黑暗中的……”
“是更强大的杀手!”
陆煊不再说话了,他想到赵七的身份。
大褚王朝最高悬赏之人!
他的头颅,价值连城,向朝廷兑换封赏,几乎可以得到相当于一座圣山道统的修行资源。
这是巨量的!
也代表了大褚皇室对赵七极深的恨意。
重赏之下,必有勇士!
王朝四境之内,有太多人想狩猎赵七头颅,一批又一批,前仆后继,杀之不尽,直至斩下赵七的头颅方止。
可赵七的实力未免太过于强大了,普天之下,追杀他的人层出不穷,却无一人将他斩首,皆成为他剑下亡魂。
微弱红芒从黑暗中由远及近,驱散了黑暗,绽放了光明。
一盏红色灯笼出现,执掌灯笼的,是一位儒雅中年读书人。
青色儒服,头簪方巾,在灯笼红色微光照射下,显得有些鬼魅森然。
陆煊当然知道对方不是鬼魅,但远比鬼魅更加恐怖,见到中年儒士的第一眼,他便由衷感觉自身渺小如浮萍。
蝼蚁!
陆煊视此读书人,如蝼蚁仰视巨龙。
若说,此前见到的红裳女堪比猛虎,那么,这位执掌红灯笼的读书人,便是水中蛟龙。
两者之间的差距,云与泥。
“他是谁?”
陆煊压住心中震撼,潜意识里,抓紧手中的剑,冰冷的剑,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
“谁?”赵七古井无波,道:“你问的是谁?”
陆煊深吸一口气,喉咙滚动,瞳孔因为恐惧而收缩如豆,声音也变得沙哑,伴随着颤抖。
“他们……都是谁?”
义庄之外的黑暗,在两人说话的间隙,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好几波人。
他们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以陆煊的目力,没有办法逐一看清,但毫无疑问,他们不逊于中年读书人。
“执掌红灯笼的,是青崖书院的。”
“蹲在黄泥土墙上,双手合十,口诵佛号,一脸笑嘻嘻的,是悬空寺的。”
“还有一些隐藏在黑暗中,不曾露面的人物……仁心斋、通文馆、金风楼。”
赵七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在他的神念感知力下,聚拢在义庄外所有人身份来历,巨细无遗的一一阐述出来。
陆煊听的心惊肉跳,两股战战,险些站立不稳。
依照他脑海中的两段记忆,赵七所说的势力,竟然全部是大褚王朝中极为鼎盛的势力。
单论一个青崖书院,便威名显赫,让世人敬仰与推崇。
至于其他的,更是强上加强。
这些人,人人如龙……全部聚集在这座不起眼的义庄之外,目的是为了赵七的项上人头。
“怎么?”赵七注意到陆煊面色如死灰,一拍他的肩膀,微笑道:“你怕了?”
“你说呢……”
陆煊喉咙滚动,怎么可能不害怕,义庄周围的人,如大道青天,陆煊见之,如浮萍蝼蚁,每一位都可以轻易碾死他。
赵七环视周围,轻声道:“你可知,他们这么厉害,为什么只是围而不攻?”
陆煊惘然摇头,如赵七所言,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刻,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围堵在义庄周围。
“围而不攻,是因为他们心生恐惧,谁也不敢当出头鸟。”赵七轻蔑嗤笑道:“这群人,表面上看,是各自圣山教统的中流砥柱,实际不过是一群实力不足,贪心有余的小角色,上不了台面。”
陆煊不敢接话,赵七眼中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在他眼中,如苍天青冥,生不出半点小觑之意。
“欲望充斥他们的眼,迷惑了他们应有的理智,若非身体发生意外,不能继续出手,如他们这般角色,杀他们,如杀土鸡瓦狗。”
陆煊听着这番话,下意识询问道:“赵前辈,你境界几何?”
“不多不少,恰好十境!”
男人轻飘飘的话语,陆煊呼吸一瞬凝滞。
大道修行,十二境为人间最高,十境修士凤毛麟角,而眼前这个男人,赫然便是十境。
忽得,陆煊想到被赵七恫吓惊退的红裳女,问道:“那位天外天的红裳女是何等境界?”
赵七不以为意道:“那娘们与我相差甚远,境界不高,只在中三境,但胜在扎实,在中三境中也算是好手,若有秘法在身,或可与后三境一搏。”
“赵七!你死期已至!”
站立在义庄外挑灯的读书人朗声一语,声音恢宏震动寰宇,响彻整座义庄。
人的名,树的影。
上一个时代中,赵七声名显赫,是大褚王朝中最为闪耀的星辰。
时至今日,赵七仍然是无数人心中无法逾越的高山。
读书人虽心有忌惮,却没有惊惧而走,只因,他带来了强有力,足以钳制住赵七的手段。
他咧嘴明显,阴森鬼魅,全然没有读书人应有的浩然正气,通体上下,充满戾气,红色微光照射下,狰狞可怖。
袍袖一挥,灿烈如阳的物件腾空而起。
轰隆隆——
黑暗辟易,光明浮现。
恐怖而强大的气息如水纹波荡扩散,金光覆盖范围内的所有修士,霎时之间,如陷泥潭。
周身气窍闭合,道旋停止转动,通天修为在顷刻被锁死。
“这是……什么东西?”
陆煊瞪大眼睛,惊骇莫名,此物件并非针对他,他无法察觉到此物件的恐怖。
但物件璀璨如烈阳横空,悬停在穹顶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亮如白昼,煊赫威势,让人心生敬畏,潜意识里,忍不住想要跪服下去。
“人皇法旨!”
赵七字字如千钧,虽早已猜测追杀他的人中,会有人携带重磅级的钳制手段,但没曾想,竟是人皇法旨。
人皇法旨,只是一张普通的法旨,它的特别之处在于,上面蕴藏有大褚皇帝的一缕精神烙印。
率土之滨,莫非皇土。
法旨覆盖范围内,众生皆臣服,天下万民,见法旨如见人皇亲临。
“赵七!人皇法旨在此,你逃无可逃,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束手就擒,我们或许可以给你一个体面。”
挑灯读书人话落瞬间,青衫袍袖剑铮然而鸣,袖中一点寒芒绽现,三尺长剑如龙首探出,剑刃寒芒,让人不寒而栗。
“让我束手就擒,你算那根葱?”赵七冷笑道:“你不要觉得背后有青崖书院撑腰,有人皇法旨兜底,你就觉得自己又行了。”
“读书人、剑修、武夫、阵法师……我赵七杀的多,在我眼里,你也只是稍微强一点的土鸡瓦狗,依旧可以肆意打杀!”
“你……”
被三言两语的轻视低侮,中年读书人怒不可遏,但并未当出头鸟,着急出手。
面对赵七,纵是有人皇法旨,他的心中仍是忌惮。
须知,赵七可是王朝中唯一一位胆敢向大褚皇帝动手的弑君者。
故而,他只能一忍再忍,寻找最合适的出手机会。
陆煊心中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对方祭出人皇法旨的目的是为了钳制赵七,但毫无疑问,这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祭奠人皇法旨,如此举措,有利有弊,至少,对于陆煊而言,他所要承担的压力被大大削减。
毕竟。
人皇法旨覆盖范围内,所有人皆与普通人无异。
面对一群手段非凡的修行者,与,面对一群普通人,显然,面对后者的生存概率会更大一些。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因此安全不少?”赵七心细如绵针,一眼洞察到陆煊心态的变化,出声提醒道:“你想错了,相反,我们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更加危险?”
陆煊微怔,一时难以理解。
“围而不攻,只是忌惮,祭奠人皇法旨,同样是忌惮。”
“可你想过没有,既然他们忌惮,为何他们还要选择主动祭出人皇法旨,限制一身通天修为,削掉自身优势?”
听这番话,陆煊心沉深渊,瞬间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
追杀赵七的这些人,他们不是莽夫愚蠢之人,俱是王朝四境中的翘楚,所思所行所言,皆会三思而后行,绝不可能,轻易将自己置身于危墙之下。
祭出人皇法旨,当然不会让自身处境更加危险,而应该是将自身优势最大化。
至于这优势……
“乱拳打死老师傅,他们的修为虽然被人皇法旨限制,但多年的技法已了然于胸,他们会群起而攻之,现在的我们,才是真正的被围攻,你我二人,犹如困兽。”
如此危局,赵七表情凝重。
陆煊道:“此前你不是说,杀他们如土鸡瓦狗?
被揭短,赵七脸不红,心不跳,不以为意,耸肩道:“我已说过,有大道伤在身,不能再出手了。”
“况且,谁能想到,他们带来了一张人皇法旨?”
他乃王朝篡臣,胆敢向皇帝举刀兵,自然不会在乎仅有一缕精神烙印的人皇法旨。
然而——
不在乎归不在乎,但人皇法旨威赫镇压下,赵七纵实力强大,仍然无法抵抗忤逆。
赵七拍了拍陆煊的肩膀,鼓舞道:“眼下,只能由你破局!”
“……”
陆煊一阵沉默,旋即,没有底气问道:“他们气势汹汹而来,我该怎么破局……”
“用你手中的剑!”赵七一派肃穆,沉声道:“剑者,孤且直,但凡拦在身前的一切事物,尽皆可用剑来解决!”
如醍醐灌顶,这句话点醒了陆煊,此时,他方才想起,赵七在不久前传授了他一套霸道无双剑法。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以此压下心中对义庄之外所有人的恐惧。
强敌来犯,他没有丝毫畏惧与后退的可能,必须要直面。
只因,黑血症在身,眼下唯有赵七可替他解决。
这是权衡利弊之下的选择。
当脑海中再度演化一遍剑法后,陆煊拎着剑,缓步走出义庄,就这么的站立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少年一甩长剑,环顾义庄周卫东的一切,包括哪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各方势力。
“我知道诸位聚集在此,是为了狩猎赵七,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问一问我手中的长剑答不答应。”
他的话,铿锵有力,不容辩驳,却无人将之当回事。
毕竟。
在场之人,胆敢追杀赵七,又怎么会被一两句恫吓之语轻易吓退。
更何况。
穹顶高悬人皇法旨,众生平等,每人都被法旨强力钳制,就更加底气十足了。
当即,便有人冷笑开口。
“好狂妄的少年!”开口之人,正是青崖书院的读书人,只见他咧嘴狞笑,神情极其轻蔑,道:“我们或许会畏惧赵七,至于你……又是什么东西?”
陆煊面色从容,不起波澜,淡然道:“在下陆煊,你或许从未听过,但有朝一日,这个名字,注定会闪耀整个天下。”
“闪耀整个天下?”读书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止不住大笑道:“前辈们的天下,少年人的竞技场……可你还不够资格!”
“够不够资格,可不是靠嘴巴说说就行。”陆煊沉声道:“得打过才知道!”
“那么……”读书伸出手,极其挑衅的对他勾勾手指,嘲讽道:“你来试试?”
陆煊不再言语,深吸一口气,蕴藏于胸。
继而。
拎着长剑,踏地掠行,以奔雷之势,向着读书人挥斩下去。
待到近前,少年纵身一跃而起,长剑竖直向上,双手攥紧剑柄,一线挥斩下去。
砸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