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灯,又是一番新的景象。
房间里没有床,被子都是铺在地上打的通铺。
没有枕头,盖的被子都叠得棱角分明,整齐排列在两边的墙头。
弥勒佛挑了一床宽大的被子,说:
“来,小弟,我们睡里面,里面暖和。”
余飞只有欣然接受他的安排。
刚钻进冰冷的被窝里,师傅说:
“哎呦,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先睡,我去上个大号。”
听到弥勒佛下楼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余飞一把掀开被子跳了起来。
他跑到唯一的窗户前一看,窗户被木方加固过,封得严严实实,外面漆黑一片。
余飞使劲踹了一脚,窗户纹丝不动。
他很沮丧,立马放弃了这一逃生通道。
他竖起耳朵,轻悄悄开门。
赤脚沿楼梯往下,就躲在卫生间的旁边。
余飞精神高度集中,根本顾不上刺脚的冰冷。
当然,弥勒佛没有蹲大号,而是正在向领导汇报余飞的情况。
从几个角度汇报完余飞第一天的表现,寝室领导作出指示:
“重点做好安全工作,其他老板一定要做好诚信亲和力。”
领导话锋一转,严肃的说:
“明天,张老板这边有个新朋友到。
请张老板详细介绍一下新朋友的情况。”
余飞凭声音可以推断领导嘴里的张老板,就是那个铁塔一样的男人。
他翻着笔记本把老婆的情况当着众人的面事无巨细都做了一个介绍。
余飞立马联想到,自己在来这里之前大哥肯定也把自己的情况公之于众。
也被他们正式开会研究过、剖析过,简直不寒而栗。
一群人处心积虑对付一个人,谁能逃得掉?
“草,不带这么玩的,要点逼脸行吗?不讲武德!”
余飞嘴里嘀咕着,心有余悸。
这边,寝室领导做了具体部署:
一、原管家弥勒佛因担任师傅不能兼顾管家职责,我们团队的管家暂时由江老板担任。
二、胡老板行业知识扎实,经验丰富,这次由你担任张老板新朋友的师傅。
三、其他老板做好安全维护和配合工作。
四、年前,那些老板的市场可以动,请提前汇报到我这里来。
寝室领导站了起来,江老板和胡老板依次也站了起来,跟领导握手,说:
“感谢领导的信任和栽培,给我这次学习和锻炼的机会!”
二人归座。
铁塔男又过来跟胡老板握手:
“胡老板,辛苦了!”
胡老板则躬身回礼:
“应该的!”
寝室领导沉声说道:
“我再强调一遍,作为推荐人一定要有底气,张老板作为新老板要好好学习行业知识。
第一次做推荐人,我们一定要群策群力帮他把新朋友留在。
大家记住,每一个到我们网络来考察的新朋友都是团队的财富。
留住了一个新朋友就等于开辟了一大片市场。
放走了一个新朋友就等于砸烂了一片市场。
好,家里有新朋友在,不多说,散会!”
余飞屏住呼吸,他的胸膛一直有一把铁锤在撞击,兴奋又惶恐。
听到散会的指令,余飞急忙发挥他大长腿的优势,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钻进被窝。
等到弥勒佛钻进来睡的时候,余飞已经把自己的呼吸节奏调整得很平和,佯装睡着了。
这是无眠而神奇的一夜。
房间里男人陆续进来摸黑睡下。
很快,狭小的房间里有人鼾声四起。
有人磨牙。
可能因为常吃萝卜的缘故,放屁的人就更多。
余飞也按捺不住,一个又一个不羞不臊的释放了出去。
余飞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漆黑的环境,他勾起头依稀看见有人裹着被子横档在门口。
而同一个被窝里的弥勒佛有意无意之间,一翻身,左脚勾搭上了余飞的大腿。
男人间的肌肤之亲让余飞极度抗拒而心生厌恶。
他粗鲁地推开了弥勒佛。
弥勒佛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换了个姿势继续酣睡。
本来想晚上趁大家熟睡时逃走,余飞算是死了这颗心。
这个铺满榻榻米的小房间简直就是一间防范严密的囚室。
就这样被折磨了一夜。
余飞眼睛涩涩的,酸酸的,迷迷糊糊,似睡非睡。
第二天,余飞是被洪亮而又奇怪的声音惊醒的。
看看右边的窗户,有一点灰蒙蒙的光亮。
余飞坐起来,环顾了一下房间。
他发现除了师傅弥勒佛和自己还在睡觉,其他人都已经起床。
被子又回到了没人睡前的模样,方方正正。
余飞在师傅的陪同下走下楼梯,家里的人一个个撅着屁股热情洋溢地过来握手。
跟弥勒佛互致某某老板,早上好!
跟余飞说,大哥或小弟,早上好!
家里人又各自忙碌。
有人烧水煮面条作早点。
有人在里屋认真擦拭每一双鞋。
有人在扫地,拖地。
有人把漱口杯摆得整整齐齐,连牙膏和牙刷尾部摆的方向都一致。
有人把毛巾拧干折成长条规整地挂在晾衣绳上。
见余飞被这些独特的做法吸引,弥勒佛笑眯眯地说:
“这是我们行业规矩,叫,头可断,头发不能乱。
血可流,皮鞋不能不擦油!”
余飞平时的生活很随性,说白了就是懒。
就内务整理这一点来说,他内心还是认可的。
早餐的时间不见寝室领导。
在新管家江老板的组织之下有滋有味地吃完了早点。
只是余飞在未开吃之前询问师傅是否可以不吃?
弥勒佛和颜悦色的说:
“小弟,多少吃一点。”
余飞就顺势夹了一大筷子面条给师傅。
碗里剩下的一丁点儿浇上了红辣椒的素面,依然让他难以下咽。
饭毕,稍作休息,按照惯例继续听课。
主讲人换成了那个脸蛋红彤彤的小姑娘,有点婴儿肥。
余飞听到一半依旧走神,黑板上讲了什么,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这个小姑娘对课程的内容不是很纯熟。
有好几次卡壳,不过还是在其他人的提示下继续讲了下来。
余飞由此判断,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上场洋洋洒洒讲一个小时。
在这一点上,前世性格偏内向的余飞自叹不如。
他看着四周紧闭的门窗,大白天也需要随时打开的电灯。
昏黄的灯光投射到陈旧斑驳的墙壁上。
投射到已经完全看不出颜色的地板上。
也投射到这一群穿着臃肿却行动敏捷的陌生人身上。
从进门的那一刻到现在,余飞受到了全方位无微不至的照看:
刷牙洗脸,吃饭喝水,抽烟打牌,洗脚睡觉,甚至是拉屎撒尿。
弥勒佛如鬼魅一般寸步不离却礼貌而客气,让堵在余飞心中的一口闷气无处发泄。
余飞满肚子疑问找不到答案。
心里骂道:
“余舟,你死去哪里了?”
书呆子老乡故技重施,又来约余飞下象棋。
余飞刚想拒绝,新管家江老板善解人意地发话了:
“大哥,家里太闷了,想不想到街上逛逛?”
余飞心中一惊,仿佛被人看穿了心思,正思忖着如何回答。
江老板对弥勒佛说:
“刘老板,今天天气好,你带你徒弟出去晒晒太阳。
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要好好照顾他哦!”
弥勒佛说:
“那是自然。”
余飞听得出他们的弦外之音,无非是担心他外出途中逃跑。
余飞心里想,只要能让我出门就会有机会!
他刚走出那扇铁门,就像走出戒备森严的监狱一样。
真的是有一种重见天日,重获新生的感觉!
但逃跑的幻想瞬间被残酷的现实碾得粉碎。
弥勒佛在左边很亲热的搂着余飞的腰。
铁塔张老板在右边亦步亦趋。
书呆子在前方两米处领路。
一回头,说着一口蹩脚普通话的广东仔西装男,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奶奶个熊,前后左右都有人!
就算余飞自忖能摆脱弥勒佛的控制,但估计大家一拥而上他还是会被扑倒。
如果被抓回来,这些人会怎样惩罚他?
这种不确定的恐惧感一直在提醒余飞:
余飞,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一路上故意找一些轻松的话题跟余飞聊天,分散余飞的注意力。
余飞心思流转,虚与委蛇。
刚走到繁华的街道口,在余飞面前出现了一个逃跑的机会。
只见马路对面有一家农业银行,押款车正在门口跟银行职员做款项交接。
两名身材魁梧的保安正站在押款车的右侧持枪警戒。
电石火光之间,余飞大脑一热准备冲过去向保安求救。
但马上想到:
保安会不会判断错误,把我当劫匪,向我开枪?
还有,真的就这样抛下自己的大哥一走了之吗?
今后问起来,爸妈那边怎么交代?
机会稍纵即逝!
弥勒佛以过马路要注意安全为由,招呼其他人将余飞围在中间,几乎是裹挟着到了马路对面。
余飞很沮丧,晴转多云。
纠结之下,他心里不动声色地悄然放弃了此刻逃生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