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死亡,余飞已经可以淡然处之。
安顿好二叔的后事,他亲手做了一锅菜。
余欢的婆婆笑着说:
“你们别光顾着说话,喝酒了,快吃菜,等下菜都凉了。”
一家人就催余飞先动筷子。
他用筷子夹了一块肉糕,咬了一口,连连称赞:
“嗯,就是这个味!
你说,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都离开老家那么久了,为什么还对家乡的食物念念不忘?”
夏添笑着接话道:
“我在书上看到一个说法,说人呢,想家,并不是心在想家,而是你的胃在想家。
胃对食物有了记忆,所以啊,出门在外的人,乡音可以改,但这个家乡味道却没办法改。”
饭后,余飞对众人说:
“你们回上海吧,我还有点事儿需要处理一下。”
众人都知道,余飞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
需要在余家凹这个小山村里自我疗养。
翌日,众人结伴回了上海。
余飞所说的有点事,有两件:
一,就是想在朝阳观附近建一个茶厂,把家乡的云雾茶好好利用起来。
二,想捐资重建一所小学。
虽然茶厂的进展要慢一些,但建希望小学的款项已经到位,工地上已经破土动工。
教育局的领导在征询他的意见:
“余先生,要不要搞个奠基仪式?”
余飞谦虚地笑了笑说:
“我又不是什么领导,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奠基仪式就没有必要搞了。
我自己书读得少,就想着说,希望我们镇上的孩子,学习的环境稍微好一点,多读一点书。”
局领导点点头说:
“余先生,我知道你一向低调,是不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的。
你还有其他的要求吗?”
余飞语气平和地说:
“我希望,由余正茂老师来担任这所希望小学的校长。
他刚刚在教务主任的岗位上退休,我们可以把他返聘回来。”
局领导说:
“余正茂?”
余飞笑着说:
“是的,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老师,也是我的启蒙恩师。
你们查一下就知道,他非常适合校长这个岗位。”
余飞捐了那么多钱建学校,不招摇过市,不务虚名,谦逊低调,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林广市教育局的领导当然会满足他。
安排好了希望小学这件事,余飞就放下了这个项目,不再为之分心了。
他开始穿着一身朴素的运动衣,跟镇上的领导一起在朝阳观现场办公。
他们请教了茶厂方面专业的策划公司,他们给出的方案,余飞都很满意。
方案中兼顾到了茶厂的硬件规划,生态平衡以及旅游开发一体化。
余飞正在跟策划公司的人打磨细节,电话响了,是一个昌州的座机号。
对方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余飞先生,您好!
我这里是《昌州商报》的年度人物评选组委会,很高兴地通知您,您获得了了十大年度优秀企业家的称号。
我们郑重地邀请您,来参加下周六举办的颁奖晚会。”
余飞轻描淡写地说了声,谢谢,就挂断了电话。
对这一类电话,什么颁奖典礼啊,什么高端论坛啊,什么慈善晚会啊,等等。
余飞都是不予理睬,不论是真是假,他都毫不在意。
吴袖处理好了公司的事情,放心不下余飞,也来朝阳观陪他。
吴袖问道:
“谁打的电话?”
余飞说:
“说是《昌州商报》一个什么组委会的,要我去参加什么颁奖典礼。”
吴袖当年在昌州大宝剑的时候,是《昌州都市报》和《昌州商报》的常客,报社的高层他都认识。
她微笑着说: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什么虚名。
但,是昌州这块充满活力的热土,让你从无到有,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如果真的是《昌州商报》组织评选的,这个还是蛮有分量的。
我先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她打完从外面进来,春风满面地说:
“我跟《昌州商报》的社长确认过了,你确实是被评为十大优秀企业家,其他的9个人都是昌州籍贯的企业家。
他们这样评,也用以证明,昌州这座轻工城,开放,包容,兼容并蓄的心态。
我建议你去一趟。
茶厂的项目又不紧急,慢工出细活,我们要做就把他一次性就做好。
再说了,你放心,这里还有镇上的领导盯着呢。
他们对这个项目也非常重视。
我陪你还是去一趟昌州吧,就算不是为了领奖,故地重游也是挺好的。”
余飞被他说动了,当即决定:
明天启程去昌州。
到了昌州,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余飞跟吴袖说:
“走,去江边逛逛。”
他们下了车,沿着江堤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今年昌州的雨水少,瓯江的水位并没有出现下降的痕迹,同往年一样依然丰盈而浑浊。
余飞说:
“既然来都来了,我们要不再去打绳巷转转?”
吴袖有点小雀跃,说:
“好啊,你经常跟我提的那家无名苍蝇馆,不知道倒闭了没有。”
他们刚拐进巷口,就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了。
打绳巷以及后面一大片的老房子已经被全部推平了,眼前是一片废墟。
余飞和吴袖记忆中的打绳巷是一条古色古香的老巷。
巷子是老巷,铺着石板,很窄,却不时有人力三轮车敲着车头叫嚷着穿行而过。
巷子两边的房子,都是两层楼,青砖黛瓦,很是古朴。
吴袖提起的那家无名小吃店,是两间并排的老瓦房,摆着大方桌、长条木凳。
只有两个个50岁左右的阿姨忙前忙后张罗着,门面连个招牌都没有。
每天,店的门口支着一口特大号的敞口铁锅,里面熬着一大锅带肉的黄牛骨。
还有手工包的豆腐皮包肉,上面捆扎着稻草,像个小粽子。
汤色微黄,汤水醇厚,热浪翻滚,热气腾腾。
一大盆黄牛骨,一碗豆腐皮包肉,一大盘小虾米炒年糕,再来一盘炒田螺外加两瓶冰镇双鹿干啤。
想到这里,余飞都饿了,肚子咕咕叫。
余飞指着这一片废墟说:
“其实,我刚来昌州的时候,跟余三金就住在打绳巷后面的老房子里。
差不多住了两年。
两个人有时候会凑钱去炒一大盘年糕吃,只要8块钱,老板娘看我们可怜,有时候一人送我们一大碗汤喝。”
说起这些,余飞还是难免有些心酸。
看着身旁吴袖小鸟依人的样子。
余飞突然有一种眩晕感,很多事情都纠缠在一起,不知道那是因,那是果。
那是起,那是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