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宁安城异常热闹,临近元日,百姓纷纷外出采买。
正逢祁府施粥赠衣,西街两侧,人满为患。
祁慎搬了凳子过来,牵着子娩来到角落,按她肩头坐下,徐徐叮嘱,“阿娩体弱,受不得寒,乖乖在这等我。”
说罢,手里的暖炉塞进她手心,他蹲下身子,粗粝手掌哈着气为她暖手,不知想到什么,自顾自就笑了。
“外面比不得屋里,阿娩受苦了。”
子娩摇头,体恤祁慎的难处,是她自己要跟来的,没有吃苦一说,“不苦,陪祁郎做善事,我心里亦欢喜。”
祁慎亲自操办善场,每堆积下善报,于他而言再好不过。
但子娩是鬼魂,善缘福报,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人死不能复生,百年恶鬼,怎么可能化神成明。
“少爷,快来啊!”
小六被一群人哄挤,队伍本是井然有序的,不知为何乱成一团,小六一人手忙脚乱。
“祁郁,照看好阿娩。”
“是,少爷。”
祁郁是祁府秘密豢养的死士,祁府家财万贯,树大招风,祁郁顺理成章成了保护祁慎的利剑,不得已时刻,只会在暗处隐藏。
祁慎来到人前,招呼着百姓有序领粮,随着混乱逐渐有序。
角落里的人,再次露出怨恨。
诗蓉半个身子落在太阳下,另一半隐匿在黑暗。
她眼里翻涌着不甘与悲戚,明明子娩才是入侵者,祁慎为什么要把她赶出府。
身边没有环儿伺候,她仿佛一下失去了左膀右臂。
没有地方落脚,身上仅剩的钱财很快被她挥霍殆尽。
几日的辗转难眠,她总是会贪恋在祁府过的好日子。
“不行,我要回去,我要过人上人的日子。”
她不能失去祁慎,她不能回到那个冷漠无情的家。
没有钱财傍身,她在宁安城寸步难行,唯一救命稻草,只有祁慎。
阳光下,半只绣花鞋撤去,诗蓉从暗处漫步远离,拉长的影子随她走远,一点点消失在阳光下。
人群中又开始喧哗,后面有人一直往上拱,挤的前面的人叫喊连天。
“干什么!踩到我脚了。”
身后的人慌张摆手,指着后面的人说:“不是我,是他。”
再后一人解释,“也不是我,是有人在后面挤。”
这时,祁慎注意到人群中的骚乱,赠布动作停下,交给旁边的小六,自己去往人群中瞧瞧,看看发生了何事。
“让开,快给本小姐滚开。”
“不是,你谁啊?”一脏兮小毛头甩开付璇瑶的手,丝滑转身,逃出魔爪。
“你敢对本小姐无礼!”付璇瑶气的跳起,摸向腰间软鞭,眼睛瞪大,表情难看。
她今日换了衣裳,鞭子没带!!!
小孩吐着舌头,给她扮作鬼脸,“略略略,吓唬小孩的老妖婆。”
什么!敢骂她老妖婆。
“喂!你给我站在。”
“就不,老妖婆!”
付璇瑶推开身边的人,提起裙摆就要去追小童。
祁慎看清来龙去脉,出声制止,“付璇瑶。”
听到祁慎的声音,旖旎心事再现,祁慎与梦境重叠。
她想了祁慎好几日,终于有机会见到他了,付璇瑶心里如小鹿乱撞,撞的心房都要乱了套。
“祁……慎。”
祁慎被她矫揉的嗓音吓退,防备离她几米远。
“你来这里做什么?”
方才捣乱的那伙人,该不会就是付璇瑶派来捣乱的。
付璇瑶最讨厌祁慎摆出这副疏离姿态,好像很嫌弃她,跟她不熟似的。
她贵为一国公主,若不是游玩至此,祁慎连见她一面都难如登天,怎么敢嫌弃她。
付璇瑶傲气环胸,腰间玉佩摇晃,姿态高高在上,“怎么,我如何不能来。”
“西街又不是你家的。”
普天之下,尽是她皇兄的地盘,祁慎怎敢大言不惭驱赶她。
“随你。”
她是走是留,与自己无关。
只要她不作妖,祁慎也懒得理会她。
眼见祁慎要走,付璇瑶小跑上前,抓住他大袖,固执说道:“不准走。”
祁慎垂眸,眼里的冰霜溢寒,未曾言语,无情打掉她手,被付璇瑶触碰过的袖子,就像是沾染了脏东西,万虫浊液爬行的恶心,使祁慎难受至极。
祁慎不留情面,当场解开裘衣,当着付璇瑶的面,把衣裳丢在雪地上。
衣裳,他不要了。
满地清白,黑裘显眼。
祁慎转身要走,无视付璇瑶眼里的受伤。
“祁慎,你会后悔的。”
祁慎继续向前,没有停下一步。
他喜欢阿娩,就再也不会接受别的女子示好。
付璇瑶越想越生气,寒风吹的她脸疼,跟开了刃的剑一样,刮刺得疼痛不已。
眼睛被风雪糊住,眼泪毫无征兆落下。
付璇瑶蹲在地上,抱起双膝,号啕大哭。
“祁慎,本小姐会让你付出代价。”
“贱人,都是贱人。”
旁边的人看见付璇瑶哭的凄惨,嘴上却不饶人,疯魔的很,纷纷自觉远离她。
祁慎为了阻止付璇瑶纠缠,带着子娩坐上马车,前往东坊赠衣。
西街与东坊两个反方向,料付璇瑶也不会粘上来。
马车上,熏香袅袅,美人在怀。
子娩身上盖着雪白的狐狸貂毛,从下到上,暖和极了。
“阿娩,这是我们相守的第一个元日。”
“以后每年,我都要与你一起。”
子娩往他胸膛靠了靠,指尖点在他喉结处,上下摩挲,眼神温柔的溺出水来。
“以后,我们每年都在一起。”
子娩想过了,重换肉身未知凶险,元日过后,她再开始着手计划。
她想陪着祁慎,好好过一个年,完完整整的年。
等初春之后,等待他们的,不知又会是什么。
“道长,见到恶鬼了吗?”
无义恍惚,不答,祁慎心底瞬间有了底。
祁员外本在看账簿,下人匆忙来报,说是无义来访。
祁苟心里一想,定是与恶鬼有关,于是急匆匆见他。
无义紧皱眉头,表情严肃,他走到祁苟身边,揪出祁苟手里的账簿。
语重心长,“祁员外,我怕是有心无力。”
祁苟惊住了,他听到了什么。
前两日信誓旦旦说要一试,今天就打退堂鼓,那祁府怎么办?
“道长,发生了何事?”
马上就要过年了,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无义唉声叹气,颓废坐下,桃木剑随意丢弃不顾,他哀怨,“恶鬼道行高深,不惧阳日,更不怕符篆。”
他是拿子娩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不容易逮着祁慎离开时机,他干脆玩一招装疯卖傻,成功躲过祁郁警惕,又趁机下毒贴符,束鬼圈硬降。
无一例外,子娩毫发无损,甚至饶有兴趣的看他出糗。
子娩惊讶尖叫一声,下一秒,无义被祁郁当作登徒子,一脚踢出三米开外,老脸都丢尽了。
正在他起身要走时,子娩一个瞬移,阴红蔻丹如血,死掐他脖子,只见她双目翻白,瞳孔不见一点黑,鬼气汹涌横生。
怒斥着让他滚,再敢打扰她好事,就让恶鬼吞噬灵魂,永世不得超生。
无义怕了,他认输。
这不,找到祁苟说清楚,赏钱他不要了,小命要紧。
祁苟听了他一顿说辞,心不停往下坠,人气馁不已,哀怨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无义心里也不好受,自己道行尚且,奈何不了子娩,祁员外那么相信他,将希望都寄予在他身上。
无义心底惭愧,舒心不了。
半晌,无义抬眼,“祁员外,给我一年时间,一年后,我必定除了她。”
祁苟狐疑,一年后他难道能道法突飞猛进?
“道长有何妙计?”
无义站起身来,重拾桃木剑,“蓬莱之巅有至宝,孤刃,上能斩神,下能灭魂。”
无义望向祁苟,信心满满,“若我能找到此宝,必定诛杀她于剑下。”
祁员外听后,却并不高兴,一年后太久了,恶鬼在祁府待了那么久,他怎么能忍受。
每日提心吊胆不说,还要防备她会不会伤害祁慎。
“道长,你若是走了,还有谁保护我们!”
无义捏住祁员外手臂,点着下巴,双眼炯炯有神,“幻灵符可保平安,我这就回山庄,求师姐画符。”
想要一时之间凑够大量幻灵符,无义一个人根本做不到,只能再求无情出手。
祁苟无奈,如今之际,只能按照无义的说的话照做。
毕竟,他短短几日内寻了数百位道士,稍微有点道行的,连祁府大门都不敢靠近。
那些装神弄鬼的术士,没过多久就被吓跑。
祁慎招惹的恶鬼,着实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