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殷红乍现,于高空降落,划开一阵强波,震退右手执剑的沥樾。
他脚步连连后滑,退抵至树背,脚腕一横,及时刹住,在狂风怒吼中站稳身子。
黑袖甩动,浓怨恨意漫上,“子娩,想不到半年光景,你重伤已好。”
“吸食的阳气,不比我少吧!”沥樾冷嘲热讽。
想要恢复伤势,不像他四处掠夺阳魂,怎么可能好的那么快。
子娩冷冷睨他,蔑视天地般傲气,“沥樾,别把我想的和你一样龌蹉。”
“烂泥里跪地求饶的人,从来不是我。”
子娩这番话,再次撕裂沥樾内心深处阴暗一面。
他脚踩深印,手骨咯噔作响,怒斥道:“是你,是你不择手段夺走鬼域之主位置,若不是你,我何故受尽凌辱。”
“从前失去的,今日,我一一讨回。”
子娩微眯着眼,狭长的眼睛发出锐利寒光,她勾了勾唇,漫不经心。
“你真以为……是我害了你?”
鬼域之主位置被夺是真,但是欺辱手下败将,子娩没兴趣。
“阎罗地下,万鬼苟合,是你自作孽的后果。”
若不是沥樾横行霸道,在鬼域掠夺残魂吞噬,受过他摧残的鬼魂不再少数。
鬼域封闭,万鬼无法逃出结界,沥樾一朝失势,从前在他手下受辱的,全都挺起腰板。
想要折辱沥樾的,也大有人在,根本不需要子娩出手。
“无需多言,你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说罢,他手腕一转,长剑横身,身后涨暴出巨大黑雾,团团阴气围攻上来。
手中玄铃伞跃跃欲试,在阴气攻上的那一刻,从子娩手中脱出,在漆黑上空释放出摄人铃咒。
皎月光泽不断传送入玄铃伞中,一瞬之间破灭黑雾。
子娩纵身向下,两手生长鬼爪,尖锐削铁,尖端萦绕鬼气,俯身直刺沥樾而来。
沥樾同样不甘示弱,昔日鬼域之主,他怎么可能会再次落败。
两爪对上骨剑,一双眸子蔑视,一双眸子狠戾。
两鬼缠斗,黑夜里动静不小,惊扰了附近百姓。
有人夜里起身,想要打开房门一看,手一推门,怎么都推不开。
外头冷风呼啸,好像万鬼阴暗爬行尖叫,要逃出阴冷地狱直闯人间。
“奇怪,夜里为何如此阴冷?”
而此时,角落里藏了个人。
本该在祁府安然入睡的祁慎,紧张的注视子娩。
他想上前帮子娩,但以他凡人之躯,上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不能给子娩添乱。
又一次难分伯仲,两股强劲鬼气冲散,二人皆受了伤,沥樾不愿被看低,逞能的要把子娩毁灭,令她也尝尝被无数孤魂野鬼干穿身体的滋味。
沥樾竖瞳一缩,布满尖刺的唇舌扫过后槽牙,舔舐嘴里的血腥。
只要想到子娩被万鬼折磨,他就异常燥热,刺激的他大脑不断叫嚣。
毁灭……将一切毁灭,粉碎玄铃伞,将子娩丢入万鬼恶窟,永世做那低贱奴子。
子娩手撑着地面,身体里的鬼气肆意窜动,在她五脏六腑内游走,骨剑威力巨大。
她心脏受了一剑,再和沥樾纠缠,怕是今晚走不了了。
他近日汲取阳气过甚,实力猛增,不能再坐以待毙。
看来,只能用那个法子了。
子娩抬起头,黑发飘扬,玄铃伞十四条红线在月下缠绕成鬼阴阵法,地上忽然转动起巨大血阵,不断蔓延伸展。
“鬼阴邪术,你疯了。”沥樾大惊失色,不敢相信子娩敢下此阵。
他捂着胸口狼狈起身,伤势太重,无法瞬间逃离。
子娩开阵无疑击碎他的痴心妄想,再无先前的势在必得,沥樾瘸着右腿,拖地蹒跚。
“沥樾,你想死,我就陪你一起。”
子娩满目苍凉,两指叠合,左右交叉,再次重叠,念出最后一口诀。
阵法威力无穷,尽管沥樾飞身要走,阵法中的十四条红线恍如无数只巨手,将他从半空拉下,牢牢禁锢在法阵中央,滚烫的金光穿过他身体。
“子娩,你不放了我,你也会魂飞魄散。”
子娩缓步上前,嘴角流的血不停,在地上溺出一道粘稠血痕。
“哦!是吗?”
“但那又怎样呢?”
沥樾似乎没有想到,活了百年之久的子娩,竟愿意就此魂灭,只为铲除他。
“鬼域之主地位,我不争了,你不是想一统鬼域吗?我成全你。”
“只要你放了我。”
子娩眉毛一挑,对着黑夜大笑,笑声弥漫着无尽悲伤。
没有影子的她,此刻显得格外孤寂。
“百年岁月,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执着鬼域之主的位置。”
“你!”沥樾气急,子娩摆明了不放过他。
就在阵法化出血光,不断吞噬着他时,沥樾许下咒怨,愿自断一头,重破天际。
许下鬼誓,力量瞬间膨胀,只可惜,沥樾的脑袋“嘭”一声斩断,如沉仙湖中死尸,脖颈处糊成一团,看不清伤口。
巨大迷烟漫来,子娩困在烟雾缭绕中。
丑时三更,传来打更声,不过似乎不是先前的更夫了。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烟雾散开,沥樾逃了。
自断一头,逃之夭夭。
子娩极力撑着身子,她之前瞥见角落一抹白,知晓是他来了。
可是,她没有力气再唤祁慎了。
扑通一声,子娩忽然倒地,长长的黑发上水珠凝结成霜,她两只利爪变回正常。
只静静的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阿娩!”祁慎冲破结界,顾不得沥樾是否还在附近,疾奔向子娩。
“阿娩,你不能有事。”祁慎抱起子娩,害怕的整个人都在颤栗。
他两目猩红,泪水决崩而出。
他抽手一看,“血,都是血。”祁慎手心黏糊,腥味刺鼻,手上沾染的血,全是来自子娩。
祁慎慌了,翻开她衣服查看,在子娩左心房上,深刺的伤口不断冒血,不是流红,而是泛出诡异的黑血。
“大夫,我要去找大夫。”祁抱着子娩奔去,慎慌不择路。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大夫,找宁安城最好的大夫。
一定可以救回阿娩。
若是能救回阿娩,他愿意献出自己所有寿命,只求她能安然无恙。
殊不知,被沥樾的骨剑所伤,找大夫半点用都没有,更何况子娩并非肉体凡胎,就算是在世神医来都无用。
祁慎的泪珠不绝,坠至子娩伤口,奇迹般的,二人之间升起着金光,把他们包围起来。
子娩困于混沌中,突然感到浑身上下被温暖浇灌,如春风化雨,滋润万物。
霎那间,她缓缓睁眼,入眼就是祁慎泪眼婆娑。
他的泪……滴在她伤口上,滴到她脸上,她的心头……
夜里漆黑,没有烛火照亮。
祁慎救人心切,一个不留神,冷不防踩空向前扑倒,害怕伤着怀中女人,他双膝跪下,稳稳抱住子娩。
地上石子坚硬不规整,尖端一角刺进他膝上。
祁慎闷的嘤咛,痛彻心扉,他死死咬住唇关。
他不能放弃,他不能喊疼,他要救阿娩!
许是感受到祁慎的悲痛欲绝,子娩撑着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慢慢握住他的脸。
子娩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祁郎,我没事,别哭。”
指尖微冷的湿润,使得子娩心疼不已,祁慎为她哭了。
他哭了很多次,都是为了……她。
“阿娩!”
女人终于醒了,祁慎灭了的心重拾喜悦。
他紧紧抱住子娩,一刻也不敢放松,眼泪在她醒后越发收不住。
“阿娩,你疼不疼,都是我不好,我应该陪着你一起。”
祁慎的爱意像不会干涸的圣河,给予她温暖与爱护。
他不会怪她欺瞒,总是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
“傻子,太危险了,我不想让你丧命。”
所以……她就选择牺牲自己。
“咳咳……,我知你有心,但沥樾凶残,我怎么忍心你受他残害。”
故不得已使用结界困住他,只是不愿祁慎冲上前去白白送命。
“咳咳……”子娩咳的难受,头侧过一边,猛然吐出一口血。
祁慎被吓的三魂七魄都要飞了,卷起衣角擦去她的血渍。
“不说了,我们不说了。”
“我去找大夫,找大夫救阿娩。”
祁慎再次慌乱起来,双膝颤栗弯抖,只见膝上衣袍浸透出湿润,殷红夺目。
子娩嗅到与她不同的血腥味,心头又甜又涩。
“祁慎,带我回府吧!”
“相信我,我不会死的。”
“永远……永远,我都不会离开你。”
丑时四更的黑夜,月光如华照,他悲恸绝哭,泪水落了一颗又一颗,浸血的双膝跪地苦苦哀求。
只愿救回她一条命,哪怕折损毕生寿命。
这一晚,子娩注定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