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建忠怒道:“你什么时候找过我,有时候我想和你聊聊,你却心怀芥蒂,对我面热心冷,说些不着三四的话!我们一直在北镇抚司,偏偏你要去南镇抚司,去东厂,你何尝想过我们?”司伦一时语塞,继而笑道:“说那么多废话有意思吗?你知道刚才我想什么吗?只要你打不过我,我仍然会出手杀了你和他的,这就叫杀人灭口!”
我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廖建忠可谓念及兄弟情义,不断地说着开脱司伦的话,而司伦却一意孤行,一心想置廖建忠于死地。我不免对司伦大为厌恶,而廖建忠却越发让我敬佩了。
廖建忠却摇摇头,道:“你绝对不会的,当年我们一起入门,许多机会你都带上我,我吃不好,穿不暖,你能分一半银钱给我,足见你心地善良。你是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如果肯和我走,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司伦身体抖了抖,似乎想着什么。外面忽然传来喧哗之声,应该是锦衣卫大部人马赶来,司伦长剑一横,眼睛看着廖建忠和我,道:“罪在我一身,与家人无关,还望你念在兄弟情分,放过我的家人!特别你的侄儿,一直因为我不得升迁,如今,我犯了大错,你看着办,好歹留个后吧!再有,你一定要防备宫中的公公们,他们未必如你所想的,曹兄,哥哥连累你了!”
“不要!”廖建忠面色大变,大声喊道,伸手去抓,那司伦早已脖颈横剑,用力一拉,血喷了一地,人便倒了下去。
我们几乎都是一愣,“傻瓜!再怎么的,你也不该如此呀!”廖建忠几乎是顿足捶胸,扑上前去,眼泪流了下来,单膝跪地,伸手抱起司伦,道:“我的傻兄弟,你何苦走这一步,遇事和我商量,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呀!我的傻兄弟!”司伦微睁着眼睛,弱弱道:“...好怀念贺兰山之战,那时,我们多快乐...”血水从他口中流出,他再也说不出话来,眼睛却直勾勾看着廖建忠,廖建忠垂泪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善待你的家人!你安心去吧!”几乎是痛不欲生。我头一次见他如此,当真是不知所措,
曹经瘫坐在那里,睁开了眼,冷冷地看着,喘口气道:“司百户一向自负,为人又很廉洁,不同于你们,良莠不分,生财有道!”廖建忠猛地抬起头,双目喷火一样,瞪他一眼,道:“亏你是曹吉祥的后人,不懂得变数,在世上如何会立足?可惜呀,可惜!我的兄弟呀!”
那曹吉祥本是英宗朝的太监,正统年间,英宗北狩,他投靠了景泰皇帝,本事倒是有些,但他平时喜欢趋炎附势,惹得于谦等正直大臣们的不满,一直没有升官。景泰皇帝重病在床,他借机发难,迎回英宗复位,在天顺朝可谓权倾朝野,只是后来英宗皇帝在大臣李贤的开导下,渐渐看清这些所谓夺门之变功臣的本来面目,以至于疏远。他不甘心,再次发动政变,却被镇压,一家死得很惨。但他的权谋胆识,让人也是心生佩服。如今,廖建忠说曹经不通时务,大概如此吧。
我一直呆坐在地上,不知怎么的,眼前浮现出宁博阳和哈代。而花十春、顾大有等人,领人蜂拥而至,我也看到了气喘吁吁的哈代,跟在后面。
司伦杀向冲的原因,是因为向冲和我见过算命先生;因为侯爷府乃是当今皇后的哥哥家,所以侯爷府催促破案,不得不重视,同时因光天化日之下,在锦衣卫附近刺杀侯爷府千金,不早日缉拿凶手,有损锦衣卫的脸面。所以廖建忠努力捉拿疑犯,从我的口中,多少有个算命先生的轮廓,而且廖建忠这个人韧劲十足。常年和廖建忠打交道的司伦是清楚的,这让他很害怕。所以,他铤而走险,决定杀死我们。司伦虽然是锦衣卫百户,被安排到东厂,却因为为人处事,大不如季了凡等人如鱼得水,确实处在边缘,郁郁不得志。闲暇时光特别多,他一直悄悄跟随着我和向冲,只是我极少出去,他下不了手。向冲则不然,那日,向冲出来寻我,不知不觉就和大队人马失散,在那河边,司伦出手,向冲几乎没有反应,便被刺中,倒入河中。司伦又悄悄回到东厂,恰巧看见了我。
而向冲之死,廖建忠寻找刺客更加紧迫,而且判断出凶手应该是锦衣卫的人,所以心生一计,有意放出消息,以我为诱饵,引出真正的凶手。锦衣卫做事麻利,那日,曾经在街面上抓了许多可疑之人过堂,天晓得这个曹经怎么想的,风声日紧,他依旧大摇大摆出现在街头,做为可疑嫌犯,竟然被带入锦衣卫,包小柏正在审问,司伦和东厂的人来办事,看见曹经,惊恐不已,所以,当慕容钊让我去找包小柏的时候,司伦阻止我过去。否则,我是能够认出曹经的。
廖建忠觉察出锦衣卫里有刺客,而且根据向冲创口,想到了司伦。他真心不希望是司伦,虽然他们兄弟的情分多年前就已经荡然无存,但他还是留有一份余地。有时我们恨一个人或者疏远一个人,但在内心深处还是挂念这个人。虽然很矛盾,但有时的的确确存在。廖建忠故意设了一个局,故意让我出去,他则暗中跟随,最终成功发现司伦便是杀人者。
锦衣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虽然有些尴尬,但司伦、曹经刺杀侯爷府千金的事情更加可悲。我们的寿宁侯,竟然喜欢放高利贷,司伦一心往上爬,便借了五百金,用来行贿庆云侯周或。周或是宪宗皇帝的姻亲,而寿宁侯是弘治皇帝的姻亲,弘治皇帝一向对长辈孝道,又对自己老婆好,可想这两家在京城都是响当当的皇亲国戚,偏偏两家还不对付。司伦借了寿宁侯的钱去找庆云侯帮忙,寿宁侯得知后,暗中下绊子,而牟斌选拔人才很苛刻,对于在锦衣卫多年的司伦,觉得人品有问题,一直不待见,可怜的司伦,投了那么多银子,却得不到提拔。
日子久了,寿宁侯开始多次催促还债,司伦如何能拿出银钱来?庆云侯根本不可能退还银两,寿宁侯后来已经开始谩骂,经常派家人去责难司伦。司伦心中已是恼羞成怒,决定刺杀寿宁侯。曹经无儿无女,江湖算卦谋生,而且重病缠身,一直依靠司伦,司伦说了这件事,曹经说他来做,无论生死,都不会说出司伦。
我们无意中的撞见,命运走向却不相同。向冲年纪轻轻丢了性命,我却得到了赏识。侯爷府很高兴,安排葛总管送来二十瓶御酒,和上等酒菜,特意提了我,宁溪小姐亲自挑选了一块美玉,送给了我。至此,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救得宁溪小姐。北镇抚司可谓欢声笑语,只是沉默的人,依旧很多。
事情真相,只有廖建忠和我知道,同时,廖建忠也把事情经过,禀告给牟斌和慕容钊。牟斌正在家中养病,听闻此事,长久的沉默,最后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同意了廖建忠对此事的隐瞒,为了维护锦衣卫的脸面,对外一致说司伦因公而死。那曹经倒也磊落,把所有的罪过都包揽在身,最终斩首示众。据说,他是英宗年代曹吉祥的后人,曹吉祥原本是夺门之变的功臣,后来渐渐被冷落,最终成了反叛,嫉恨朝廷在所难免,纠结一些人,想造反,结果被朝廷镇压,全家灭门,而曹经因在外学武,幸免于难。
一晃几十年过去,曹经的日子过得落魄,虽然念念不忘报仇,却无力回天。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司伦,司伦明知他是逆臣后代,但还是很照顾,二人甚至结拜为兄弟。所以,才有后面的事情发生。
司伦有个儿子在锦衣卫做校尉,廖建忠出于安全考虑,把他派到了南京。欠的侯爷府五百金,廖建忠一个人出了偿还,藉此封了所有人的嘴。
不久,朝廷对锦衣卫进行了嘉奖,虽然仅仅是一道旨意,却也难得。慕容钊便让廖建忠请大家吃饭,那一夜,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说了许多话,但都没有喝醉,席间,廖建忠说我从入门以来,为锦衣卫多次立功,包括牟指挥使在内,对我大加赞赏,让我继续努力。酒宴最后,廖建忠多次落泪,感叹兄弟不易,更对我连声道歉,我如何敢当,多次回敬,最终,二人都喝得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