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想道:廖大人让我留下刘泰这个活口,为的就是挖出幕后之人,与其急急忙忙把刘泰抓走,倒不如和他们聊聊,或许能套出一些话来。想到这,我淡然一笑,道:“萧公公德高望重,这个面子无论如何都要给,,暂且宽限一个时辰。你们可速去速回,若欺骗本大人,我可是不会轻饶。”刘和大喜,唤来一个家丁,耳语几句,那家丁飞奔而去。
我示意哈代,哈代顿时明白,派人悄悄跟着出去。我则大咧咧坐到书房里,闻着满屋的油墨香气,又看看书籍,果然是古今医书,其中有些我还看过,不觉有了几分亲近之感。
家人送上茶水,刘和陪着我,问了姓名,略寒暄几句,他便说自己也是大夫,负责打理这里的店铺,我本想试探几句,就不再另起话头,耐着心看医书。刘和陪着笑,见我目不转睛看书,笑道:“大人也懂医术?”我回过身,道:“略懂皮毛,不像刘太医,世代医生。不知救治了多少人,才有这富丽堂皇的府第。”
刘和面露尴尬之色,道:“都是先人留下的,嗨,承蒙各位大臣和公公的提携,刘家才能在太医院做事。不想家兄得罪了人,被免了差事。”
“我听说,是刘太医开错了方子,致使先帝病重!按理说,刘太医行医多年,不至于如此吧?”我笑着问道。
刘和四处往往,低声道:“莫非大人前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吗?”我略一思索,轻轻点点头,刘和脸色顿变,道:“家兄就算不学无术,也不敢给先帝下胡乱药呀!只是,只是,嗨!有的人说话,比我们好使!”
“医生开方子,难道还得别人确定不成?”我试探问道,刘和点点头,道:“太医院是什么地方,哪个太医敢乱开药,内设监不答应,啥药都出不去。相反,太医所出的方子,都是内设监确准的。”
我一愣,那内设监太监张瑜已经自杀,若按刘和的说法,刘泰的药方是被人动了手脚,可这也死无对证。我心中暗惊,猛然想到郑渊,他也是太医,方子肯定也参与过。让他和刘泰当面对质,真伪一问便知。但想到季了凡的话,会不会也要斩草除根呀!不免担心起宁博阳,能否顺利抓到郑渊。
那刘和瞧我发愣,转身出去,不久,又笑眯眯进来,道:“看来,家兄京城是待不下去了,这里的店铺,怕是也难留住,大人若不嫌弃的话,可以送予大人。”说着,竟然拿出房籍来。
我吃了一惊,道:“这叫什么话,你把我们锦衣卫想成什么了?”刘和依旧一笑,道:“大人不必谦虚,家兄自从离开太医院,京中各处店铺大多被人拿走,他们往日和家兄可谓称兄道弟,却不肯出头替家兄说一句话,世态炎凉呀。虽然和大人只有今日之缘,但大人宽宏大量,着实让人佩服。这些店铺不成敬意,若有一事能办成,这里的豪宅,以及几个小妾,都可以送给大人!”
我一惊,原来他还有事。不觉一笑,道:“你太高看我了,我不过一镇抚司总旗,能有多大本事,不过拿令旗办差就是了。”
刘和四处看看,低声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大人来捉拿家兄,家兄若进了锦衣卫,恐怕凶多吉少。若不去锦衣卫,只怕会被人杀人灭口。”
我“哦”了一声,心想此人好有心机,不免笑道:“看来,你什么都懂呀!不妨说说看。”刘和近乎哀求道:“大人,您可知道,在我家四周,早已经有人埋伏,就等着动手。他们能杀张瑜公公,怎么能放掉我们呢?”
“你说什么?哪里有人呀!”我不解道,刘和道:“自从家兄被免职之日,府墙四周经常看见偷偷窥视的人,也就是我们防卫紧密一点,他们没有找到机会而已。今天若不是大人来,只怕我们连府门都不敢出!”
“原来你利用我的到来,派人去找萧公公!”我心中一惊,看来刘和不简单呀,刘和连忙施礼,道:“迫不得已呀,大人多多担待,这些店铺大人尽管拿去!”
“我今天收了你的店铺,只怕明天便有人来找麻烦。你们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想要你们的性命?”我不紧不慢道。
“还能什么人!家兄听命于内设监公公,内设监的公公,听命于司礼监。我们就是混口饭吃,却不想要了命!”
我为之一震,道:“你在骗我吧?这事怎么扯到司礼监上面去了?你家不是和萧公公很熟悉吗?”
刘和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只怕许多人都是"共富贵容易,共患难难!"”
我听他说得真切,料定不会诓我,心中又惊又喜,渐渐明晰弘治皇帝的死因,就是司礼监动的手脚,他们是怕弘治皇帝继续追究与李广利有关的人,想来这些人都与其有关。
弘治皇帝驾崩,正德继位,他们更是要抹掉所有相关的人,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却又想不通廖建忠为何要参与进来,一时无语,那刘和只当我在盘算,又道:“只要大人肯帮忙,刘家在外地的店铺也可以相送,没人知道的。”
我缓过神来,道:“我能帮什么忙?”刘和只当我动心,道:“我想要家兄假死!”
“你是想让我证明刘泰已死,这样回去交差,就不会再追究你们了,对吧?”
“大人果然聪明,就是这样。您来刘府提人,我让家兄装死,您验明正身,帮忙出个凭据,只道家兄犯了老毛病,心口疼而死。这样,您回去交差,我们也保全了性命!”
我笑道:“这等操作,分明是把我拉下水,一旦被人发觉,我可是包庇罪犯。”
刘和并不吃惊,道:“大人秉公办事没有错,只是商量商量!”我点点头,道:“这事我不怪你,自家兄弟,哪个都着急,我此番前来,带你兄长走,只要他在锦衣卫老老实实交代,我们还会保护他,未必会有人杀他!”
刘和叹了口气,道:“人说锦衣卫就是阎王殿,活人进去,死人出来!眼见得家兄要遭此劫难,我确实于心不忍呀!若能帮忙,还请大人三思!”
正说间,外面有人来报,说北镇抚司来了旗牌官,我赶紧出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刘和跟在后面。旗牌官看见我,道:“张总旗,奉季千户之命,前来告你,刘泰一事,需仔细推敲,所以暂缓拘捕,大人所司人马,即刻返回。”
宣告之后,转身离开。我心中奇怪,季了凡怎么不让抓了?而刘和并未太高兴,满脸苦笑,我知他担心阖府上下的安危,笑道:“你有萧公公的后台,一般人还是轻易动不了你们的。”刘和叹了一口气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笑道:“你别忘了我们都是大夫,只不过,可以治别人的病,未见得能治疗自己的病!”刘和一愣,似乎明白我的意思,却不便再说什么,扬扬手中的房契,意思是要送给我,我摆摆手,道:“拉你们下水的人很多,但你们也不能拉我下水,后会有期!”便传令哈代集合人马,回奔北镇抚司。
宁博阳早已经回来,他果然是把郑渊带了回来,本以为大功一件,未等交差,便被通知放人,那郑渊刚来的时候,可谓浑身发抖,说话结结巴巴,吓得面如土色,及至放他走了,顿时又是趾高气扬,说了好几句风凉话。
宁博阳有几分委屈,瞧见我回来,赶忙来诉苦,我苦笑一声,道:“大哥,我们就是听差办事,不要太计较了。”
早有一旗牌官过来找我,却是慕容钊在听涛阁要见我,我急忙过去。自从慕容钊升了指挥使同知,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一身崭新的官服,端坐在桌案后面,显得神采奕奕,身旁坐着季了凡陪着笑说话,远处则是包小柏一身青衣站立在那里。
“慕容大人,您日理万机,忙得很,但凡有事,吩咐一声,我便去了。”季了凡一脸笑容,加着几分小心说道。
“忙是忙些,但回来看看,总是应该的。这里也是我曾经待过的地方!”慕容钊淡淡说道。
“那是,那是,您和廖大人,都是这里出去的。”
“人不能忘本,记得当初你们去东厂,我就说过,锦衣卫的人无论在哪,根都在这。对吧,张英?”慕容钊瞧见我进来,笑着说道。
我急忙施礼,道:“属下参见慕容大人!”“以后不用多礼,你和小柏一样,怎么和我生分起来?”慕容钊责怪道。
我和包小柏互望一眼,包小柏道:“这是锦衣卫的规矩,属下们不敢乱了分寸。”
慕容钊点点头,正色道:“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前太医院太医刘泰、郑渊,我今早才知道张英去抓他们。先帝宾天,是因身体亏空,不堪重负,所以抛弃臣民,驾鹤西去。我等虽是难过,但目光还得往远处看。先帝早已下旨,不再追究此事,而偏有人要去搅合,不知是何居心?这事本来就是捕风捉影,再把锦衣卫参合进去,必定尾大不可收场。是不是,季大人?”
季了凡一脸尴尬,忙道:“慕容大人说的是,属下也是听司礼监的安排,才安排张英去捉拿他们。还好大人来了,及时制止,庆幸没有闹出任何事来。”
“闹出事来就晚了,老季,这样的事情,以后一定要告诉我们,你擅自行动,有时候,我们是下不来台的。”
“岂敢,岂敢,慕容大人,我是写了手札,让人送到指挥使衙门了。留抵就在经历司备案,小柏,你可见到?”季了凡急忙分辨道。
包小柏点点头,道:“昨日酉时送到经历司,属下纪录了。”慕容钊一笑,道:“昨夜我去宫中值勤,廖大人会同南镇抚司巡夜。你的文书,我们今早才看到。至少我们同意后,你再操作有不迟。”
季了凡点头,道:“这事是司礼监直接安排的,我不敢不做。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属下一定先行禀告,得到首肯,再去做。”
慕容钊呵呵两声,道:“老季呀,不用不高兴,这样的事情,以后少不了你做,我请指挥使大人和司礼监通通气,今后此类事情,先让我们知道,然后再行办理。”
“那是,那是,非我不尊重各位大人,就是事情太急切了,怕人跑了,不得不去做。”季了凡不卑不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