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旗牌官便通知今日升堂。我等陆陆续续到了镇抚司大堂,季了凡一如既往面带笑容,和大家打着招呼,给几位百户看了座,我们总旗小旗则站立两旁。那薛申坐在左手边,一脸的严肃,刘通坐在右边,却是面带笑容。
点卯过后,季了凡清清嗓子,道:“兄弟不才,奉命管理北司,如今来了也有三月有余,感谢大家鼎力相助,北司台面还算可以。如今已是寒冬腊月,明年开春,皇上必将改元,为此,有几个案子,务必冬至前完成。”他说着,拿起桌子上的公务,分别给了薛申和刘通,继续道:“临近年关,各地藩王都要回京走动走动,他们虽是藩王,却也是皇亲国戚,为此,他们的安全,我们还是要上上心,薛百户,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薛申应了一声,淡淡道:“这帮人总来京城做什么?”季了凡一笑,道:“还能做什么?拉拉关系罢了。”又看看刘通,道:“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可以说是大明的脸面,我们出了什么问题,丢的不仅仅是锦衣卫的脸,为此,太宗皇帝设立南北二司,也是互相牵制。北司是我们兄弟吃饭的地方,所以,不能有差错,三位指挥使大人下了口谕,让我们务必洁身自好,所以,刘百户,你是后来的,由你负责,对北司摸摸底,看看有没有闲杂事情,容易拖累北司的,尽快处理掉,我感觉明年年初南司就会介入。我们关起门来好说话,打开了门,就难说了。”刘通兴奋地点点头。
接着,季了凡又陆续安排一些小事,诸如京城治安、各处衙门文书传达等等,随即大家便散了,我还很纳闷,难道这事不办了,正狐疑间,季了凡叫住了我,让我和他去听涛阁,屏退闲杂人等后,一脸正色对我道:“张总旗!”我赶紧抱拳施礼,季了凡又一笑,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用拘束。我们也算老相识了,我来这里很久,也没有单独和你谈谈,怎么样?在这里还适应吧!”
我说道:“挺好的,越来越习惯了!”季了凡点头,道:“是呀,大家亲如兄弟,越来越有家的感觉了。当初我来北司,廖大人极力推荐了你,把你要了回来。我也暗中观察,你确实非常大度,口碑非常好。”我忙道:“属下做事还是毛躁,还请大人担待。有何吩咐,属下定当办好。”
季了凡呵呵一笑,道:“北司还真有一件事需要处理,就是太医院刘泰、郑渊,他们给先帝看病,开的药方,结果先帝不幸。虽说先帝留有遗旨,不追究任何人,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事情弄清楚,也是给天下一个交代,为此,司礼监传下话来,着我们北司负责调查此事。我寻思你精通医术,更难得的是,你那日还在场,所以,派你去办,你可愿意?”
“属下听从大人差遣!”我应声回答。
“很好!”季了凡面露微笑,道:“刘泰、郑渊已经被革职撵回了家,你可以直接过去。若他们包藏祸心,图谋不轨,你可以相机行事,必要时格杀勿论。你可明白?”
他说到最后,目光里已经隐隐有了杀气。我没敢正视,只是道:“属下明白!”
季了凡似乎发觉自己失态了,又转变笑脸,拍拍我的后背,道:“事成之后,定有重赏。你的将来,会越来越好。这个案子一点都不难,我没有给别人,给了你,就是给你一个机会,年轻人,好好把握住!”他说的非常真切,如同大哥哥一样,我亦抱拳,道:“多谢大人好意,属下尽心尽力!”
出了听涛阁,我便和宁博阳、哈代带领二十八名校尉,分成两路,直奔刘泰、郑渊府邸,去捉拿刘泰、郑渊。宁博阳自告奋勇,要单独领人去抓郑渊,我犹豫片刻,还是告诉他,尽量抓活口。
我则和哈代奔往城西刘泰家中。按照大明律,医户为世袭罔替,一代代传下来的,刘泰祖上就是太医,伺候过好几代皇帝,只是这位刘泰,本就是成化朝的太医,曾经给成化皇帝看病,结果不久后,成化皇帝就驾鹤西去。当时大家都以为成化皇帝是因万贵妃离世,他伤心过度。弘治皇帝登基后,曾经调查过太医院的医案,确实有些问题,但弘治皇帝为人善良,念在多年太医院行走,就不再追究,只是疏远。不想最近几年,这刘泰不但恢复行医资格,而且升了太医院医正,经常出入皇宫和各大臣家中看病,口碑极好,甚至有人说,会提拔他做太医院院使。
按理说,弘治皇帝的风寒,一般大夫都能看出来,可刘泰为什么会下错药方,难道真如廖建忠所言,里面有大问题吗?更为可怕的是,司设监的张瑜公公,在皇帝驾崩后,离奇地服毒自杀。所以,真正知道皇帝药方的人,只剩下刘泰和郑渊。季了凡希望我能杀死二人,而廖建忠却希望留下活口,揪出背后主谋,我自然是听廖建忠的,却不知一会到了刘府,会发生什么。
刘泰的府第在闹市区,却又和闹市隔着一条小河,京城有点地位的人府第,大多临河而建,大抵有种护城河的感觉。而刘泰世家为太医院太医,同时,刘家还经营几处药房,据说家产丰厚。所以,刘府多年来,不断扩建,已经占据半条街。一色的青砖院墙,高大门楼,门前青石地面,积雪扫的干干净净,门口像模像样摆放两只狮子。暗红色的大门,高挂牌匾,上书四个鎏金大字:妙手回春,据说是本朝一位大学士所题。
太医院的医正不过六品官,俸禄也没有多少,刘府如此阔气,想必是医药买卖做得好,获利不少。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所以,做为大夫,总能遇到病人。我家做药铺生意,常常是走南闯北,把各地药材运到需要的地方,就算不是高利出售,也能获利不少,常年累积,加之我们经常出外行医,攒积下来的财物、田产,不是普通百姓所能企及的。
大夫应该是心地善良的人,所谓医者父母心,至少我这么认为。
刘府静悄悄的,半天也没听到动静。难道走漏了风声,刘泰跑了?我下令叫门,手下弟兄敲了半天门,里面才有家人喊道:“谁呀?这么无礼?”
哈代看我一眼,上前道:“锦衣卫北镇抚司,奉命办差,赶快开门!”里面的人吓了一跳,哈代又催促几声,那门才慢慢打开了。
哈代领人蜂拥而上,派人守住大门,吓得对方连连后退,我们疾步向前走,边走边问道:“刘泰在哪里?”那家人战战兢兢道:“老爷,老爷,在,在丹房里炼丹呢,他,他不让任何人,打扰......”哈代不等他说完,一使眼色,早有两名校尉上前,夹住家人胳膊,道:“前面领路!”
刚走几步,有人断喝道:“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来这里撒野?”一中年人领着十几个家丁冲过来,家丁手里还拿着棍棒,哈代亮出腰牌,道:“锦衣卫镇抚司在此办案,捉拿刘泰,你是何人,胆敢拦阻办差?”
中年人一愣,扫视我们几眼,道:“原是锦衣卫各位大人办差,我是刘和,家兄犯了什么事,怎么惹得诸位大人前来,莫非有什么误会不成?”他声音稍缓,示意家丁退后,我上前一步,道:“奉命来此,请刘太医跟我们走一趟,至于其他事情,我们不清楚!”
刘和冲我拱手,道:“这位大人,家兄已免了官职,即日返回老家,按说没有什么事值得大人前来?大人们先喝茶歇息,我们询问清楚,大人再办理不成!”说着,冲我一使眼色,示意我随他进去。
我摇摇头,道:“我奉命来此,上司宪牌已出,如何敢让你耽搁?速速让开,我们只拿刘泰!其余人若妨碍公务,休怪我等出手!”
刘和面露焦急之色,道:“大人,容个方便,我家兄长和你们季千户一向相熟,你们稍等片刻,我们去去就来。”我吃了一惊,季了凡竟然和刘泰相熟,我不动声色,道:“你能去哪里?这锦衣卫办差,乃是上司所遣,一般人干涉不了的。”说着,挥手示意大家搜索。
刘和被逼急了,道:“大人且慢,我这就去司礼监,请公公们出面!”
“呵呵,想不到你能请得了公公,不知是哪位呀?你也知道,我们办差,也是奉司礼监的命令!”我越发觉得奇怪,想着廖建忠交给我的差事,所以不紧不慢道:“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若耽搁久了,出了意外,我可担当不起。”
“萧公公可以吧?”刘和低声道,我“哦”了一声,心想司礼监萧敬乃是三朝元老,虽说不是跋扈之人,但也是位高权重,而且有老人缘,无论皇帝还是百官大臣,对他也留有三分敬重,道:“怎么?你能请动萧公公?”
刘和见说动我,赶紧点头,说:“萧公公和我家渊源深厚,既然可以,那我便去请萧公公。来人,给诸位大人看座,上茶!”
又对我道:“大人,可以到小书房歇息!”
我心想:廖大人让我留活口,为的是挖出幕后之人,与其急急忙忙把刘泰抓走,倒不如和他们聊聊,或许能套出一些话来。想到这,我淡然一笑,道:“看在萧公公的面子,暂且宽限一个时辰。你们可速去速回,若欺骗本大人,我可是不会轻饶。”刘和大喜,唤来一个家丁,耳语几句,那家丁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