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老叟沉重地摇了摇头，眉头更为凝起，语重心长般道：“陛下、你可知道，想要一统天下、需要死多少人吗？”
“朕当然知道会死很多人，但大丈夫又岂能心慈手软？
更何况，只有一统，这天下才会更好。”朱厚照傲然不屑道。
“没错，一统看起来的确是对天下更好，为此、哪怕是死一些人，也是值得的。”黑衣老叟点点头，下一刻、话语一转：“但是，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
陛下，一统天下后，你要如何治理这庞大的山河呢？
东西长达数万里，还有着海域隔绝。
南北同样有两万多里左右。
这么庞大的疆域，有着人口近二十万万，你又要如何治理？”
张三丰眉头一皱，若有所思的看看黑衣老叟、又看向朱厚照，心中也多了几分好奇。
朱厚照闻言，更多了几分兴致，认真的想了想，霸气道：“自然是任命贤良官员治理各地，大将率领军队镇守，再做好监察。
然后我大明有足够多、足够强的高手，这样地域虽大，但以高手的速度，最多数日即可到达。
如何不能治理？”
张三丰暗自点头，虽然比较笼统，看似空旷，其中有着无数困难。
但也的确是真实的大致道路。
不过····
他余光看向朱厚照，眉头皱了下。
“陛下所言不错，如果陛下始终初心不改，倒的确有可能、形成有效的治理。
可是，这必须要求大明朝廷中央，一直保持着镇压一切的力量。
尤其是核心的大明皇帝，必须要有统治这一切的力量。”黑衣老叟先是点头赞同，然后又是调转话语。
“朕当然会始终初心不改，朕也肯定能统治。”朱厚照傲然自信道。
“陛下在，老朽也是相信的。
但若是陛下你不在了呢？”
黑衣老叟摇摇头，深深的看着朱厚照，朱厚照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一怔。
张三丰暗自轻叹，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越强大的帝国，就需要越优秀的皇帝，否则只会崩溃，造成更大的灾难。
偏偏皇帝的寿命，是最少的。
他清楚，这黑衣老叟是在诱导朱厚照，但他没有开口打断的意思。
因为事实的确存在。
也因为很多事，只能让朱厚照自己去经历、去面度、去思索。
朱厚照才是大明的皇帝，做最终决定的那个人。
更因为他同样想听听朱厚照的想法。
他支持大明朝廷、支持朱厚照，绝非是盲目的，不可能明知是错误的，还去支持。
比如一统的问题，其实他之前根本没有多想，因为大明尚未到那一步，眼前大明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没有解决那些问题的话，他偏向于不支持。
当然，即便现在朱厚照说不出来什么、说的不符合他心意，他也不会太失望。
终究年龄还是太小，任何雄主都是需要一步步成长的，说不定以后朱厚照就想出办法了呢？
他自己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但却愿意去相信别人能想出。
尤其是朱厚照这样、千古不见的盖世圣君。
没错，在张三丰眼里，朱厚照已经是对百姓最好的圣君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数次都心甘情愿的随叫随到、对强敌出手的最大原因。
他清楚，无极这位前辈同样如此。
否则，朱厚照和朝廷的力量虽越来越强，却也不足以让他们惧怕，甘愿为其出手。
见朱厚照在认真思索，黑衣老叟的声音再次响起，郑重道：“陛下、皇帝承受一国之气运，自古以来，便是天人之境，也无法增长寿命。
陛下、你是人，不是神，你一样会死。
你死了之后，大明会变成什么样呢？”
“如果你到时真的一统了天下，那时的大明，将会无比的辉煌，压过数千年来所有的朝代。
可那样的大明，也注定，只会臣服于你一人，只属于你自己。
一旦你死了，就会顷刻间崩溃。”
一口气说完，黑衣老叟也似无奈的长叹一声，看着朱厚照、继续道：“不要说陛下你会达到天人之上，增长寿命。
自人族出现以来，哪怕是上古的神人，也没有突破至天人之上的。
那些神人，同样也只是相当于天人之境而已。
这非人力不行，而是天地不容。
就好似这小河小溪中，不容出现鲸鱼一样。
这乃天地法则。
陛下你确是数千年来最为惊艳的武道天才，可相比较于天地法则，无论是何人，都显得太过渺小。
你如何保证自己就一定能突破？
便是突破了，天人之上的境界，就一定能延长皇帝的寿命吗？”
朱厚照不服，张了下嘴想说自己一定能突破，可最后一句、又让他咽回去了。
眉头皱起，继续思索着。
“陛下也不要说寻找长生之物。”黑衣老叟见此微微一笑，接着道：“没错，这天地间，的确是存在着一些神奇之物，能让人延长
寿命。
可它们都不能让皇帝延长寿命，因为再神奇的灵物，也抵挡不住亿万百姓汇聚的国运之力。
这便是皇帝的宿命。”
“最后、便只剩下继承者这一条道路了。”黑衣老叟更为严肃的看着朱厚照，徐徐道：“陛下啊，你的继承者、能有你的实力、治国思想吗？
老朽听说，你直言、若是未来大明宗室里，有极为出色的人，甚至可以担任将来大明的皇帝。
呵，这是不可能的。
先不说未来你会不会改变想法？
若是你真能一统天下，到时、不是你的儿子，是绝不可能继承皇位的，哪怕他再优秀。
便是他成功了，他会如你一样，挑选出色的宗室、而不是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吗？”
即便陛下你的儿子中，出现了一位极为出色者，可你的孙子呢？
能保证代代都出现、足以掌握那般辉煌大明的继承者？
不可能的。”
“陛下，一统天下这条道路是错误的，因为即便一统了，又能如何？
很快就会再次分崩离析，花费大代价打下的一统，再次变为群雄割据、军阀乱战的局面。
到时，受苦的将还是百姓。
陛下，你亲口说过，大明最重要的，就是百姓。
你要让他们处于那种群雄割据的乱世中吗？
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啊。”
沉重的声音缓缓落下，张三丰沉默，只是依旧严阵以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朱厚照嘴数次张开，想要反驳，却发现好像说的挺有道理。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仔细的思考着。
这老家伙说的有道理，但真的就对吗？
他一点点的想，神色时而兴奋、时而苦恼、时而犹豫、时而坚定。
时间流逝，张三丰和黑衣老叟都安静的没有打扰，任由朱厚照自己思索着。
良久，朱厚照像是想通了最后一点，抬头兴奋的瞪向黑衣老叟，自信神气道：“朕想明白了。”
黑衣老叟平静的回视，他不觉得朱厚照能有什么好办法。
张三丰则是略有期待。
“老家伙、你说的的确有一些道理，但是，朕要告诉你，朕一定会一统天下，谁也阻止不了。”朱厚照斩钉截铁的道，极为强势。
不等黑衣老叟有什么反应，继续自信道：“既然你说除了朕，没人能镇压住一统后的大明，那朕就一直在好了。
天人之上如果不能增加朕的寿命，那就再之上，总有一个境界，能增加朕的寿命。”
黑衣老头摇头，透着明显的不信任。
朱厚照也不需要他信任，神色霸气而自信道：“朕相信肯定能做到。
就算哪一天，朕真的死了，大明分崩离析了，也没有关系。”
黑衣老叟和张三丰目光一同惊讶的看去。
“朕忘记是谁说的了，世界、国家都是在进步的。
朕也相信这一点，比如很久以前，百姓都是奴隶，只有贵族能习武读书当官。
到了今日，大明任何人都能习武读书当官。
以前，国家都是使用不方便又贵的竹简，现在百姓也可以用上纸张。
这些都是代表着，世界、天下、百姓一切都是在进步的。”
迎着二人的目光，朱厚照浑身好似意气风发，越发的自信，也越发的坚定。
“朕会一统天下，朕会将晋地的政策、以及更多有利百姓的政策，推行到整个天下，朕会让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废除很多欺压百姓的事。
只要百姓的生活变好、欺压他们的政策被废除，这就是一种进步。
一旦进步了，谁若是想让他们再退步，那就必然要面对百姓和正义之士的反噬。
朕真的死了、大明分崩离析了，都没有关系。
只要进步还在、不，是只要发生了，即便会陷入战乱，一时将进步打回去，那也是值得的。
因为只要发生了，就迟早会有人再进步回去。
这就是世界、天下肯定会发生的进步。”
坚定的话语，如同一道晨钟，在黑衣老叟和张三丰耳里响起。
二人快速思索着这话语。
这是他们没有发现的角度。
恍然间，武道境界排在天下前几的二人，想到了一点。
天道！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