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这便是魔教中人最为清醒的时候,临海荒滩的一棵枯树上正躺着个少年,树底下燃着一堆火。此时三个黑衣人也摘下骷髅面罩,他们苍老的面容露出来,眼中是火焰,眼神却无光。
“公子”地死神扯下一根烤羊腿,捧着它飞到㯻道殇身边,毕恭毕敬地说:“羊肉烤好了,请您享用”
这个少年看了食物一眼,抓起来大声咀嚼,他被噎住后地死神又端来水壶,吃饱后他丢开羊骨,擦下嘴唇接着睡。
“不行”他突然喊了一声,下面的三人迟疑地问:“什么不行?”
少年指着远处,怨恨地说:“我感觉地到他在,可我到底是杀不杀他?”
“杀谁?”人死神刚说完就被大哥捂住嘴,天死神笑道:“公子若觉得他让自己心烦意乱,杀了也未尝不可”
唉,少年在阴影下沉默了片刻,仰起头看向月亮,沉声说道:“你说得对,那便杀了”
㯻道殇拍拍衣服起身,三死神重新戴上面具,操起武器。他们喜欢在安静的深夜杀人,有死神的名号,自然有其手段。
野狗圣人还在哼着歌,他见到巍宗燮身后的邢卿禅,觉得晦气,就独自在人流中游荡。
这一路上打打杀杀,他这副丑恶嘴脸总被以为是落单的魔教妖人,众人突然围攻,奈何遇见硬茬,无一逃出他的手中。最后他轻轻松松拿下近千两财物,布袋被塞得鼓囊囊的,他每走一步钱袋都要哗啦啦响一下。
宝物未现人先赚了,野狗圣人笑了两声,不过也像是狗吠一般,引得其他人笑起来。
“谁在笑,谁在笑?”野狗拿骨棒指着坐在篝火旁的一行人,看他们摇头又指向其他人,显然人们忌惮他身上的血迹,一些人在空气中嗅到一丝不安,早早便离去。
他见一些人低着头,不敢看向自己,把骨棒插入泥土内,像是在检阅众人,大声说:“记住了,老子的名号野狗圣人,休要惹怒爷,看见爷身上的血了吗,刚刚杀了几十个人,你们要是有哪个不长眼惹到爷,也是同样的下场,听到了吗?”
见众人不回答,他喝道:“听到了吗?都耳朵聋了?”
众人似乎也都听过他的名号,惊恐地点点头,野狗这下满意了,还没等他得意地离开。
“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野狗怒视着走来的人,不过是个稚嫩少年,只见他摇着折扇说:“我没听错吧?还有人起这样的名号”
说罢少年更凑近些,像是要贴在野狗的脸上,端详一番后说:“见到后我发现确实如此,言行举止与野狗无异,好一个野狗圣人啊哈哈!”
野狗举起骨棒说:“小子,莫要作死,我的刚死去的孩儿与你年纪相仿,今日就当放你一次”
野狗他也没想到会大发慈悲让少年滚蛋,心中还在后悔,便听这少年说:“你想见见他吗?”
一瞬间他还真信了,摩挲着下巴问:“哦,怎么见?”
随后他才知道这少年的意思,勃然大怒道:“混账东西,找死!”
骨棒朝他头上砸去,少年却不知所去,野狗知道他实力不凡,但只要是死界尊之下,是如何都威胁不到他的。
野狗手执骨棒穿梭在人群中,感知中少年不断在变换着位置,其速度已经远超幻运,这才是让他极为头疼的事:没有可以破除或是阻拦的办法。
但野狗身为死界尊,即使是死界尊中末流,两人之间巨大的差距使他不至于被耍的团团转。
不多久野狗大致看出他的躲闪规律,一棒砸去,却见一团黑雾爆开,顿时他觉得七窍流血,像是魂魄受到了创伤。
“魂魄之术!”野狗后退了数十丈,掌握九野九州金经的他侥幸突破苍天境,这已是相当不容易,今日被羞辱偏偏遇到一个施展魂魄之术的人。能压制他身上的神术,也只有轮回往生大箓可以做到。
魔教主族,又是魔教妖人!
他一把抹去血迹,眼中直冒金星,周围三丈以内被幻界封闭,野狗便促膝而坐,体内的幻基将魂魄留住,只待伤势有所好转。
少年挑衅的声音却传进来:“狗头圣人,缩在龟壳里做甚,敢出来与本公子一战?”
野狗心中发笑,想这小子虽诡异,不过妄自为大得很,居然不识泰山,但凡让他有个机会一击便让这狂妄小子魂飞魄散。
野狗此时只是厌恶杀生,于是他恶狠狠地说:“你这激将法对本圣不起作用,大人不记小人过,本圣即使出来后也会离去,放你一马,你个小畜生去寻他人发泄”
野狗没曾想正是这句小畜生激怒了㯻道殇,从他单薄的灰色曲裾下涌出黑雾,很快冲到了这片森林中。
三死神见状也需退避数百丈,围观的人群却不以为然,黑雾闻之无味触之无感,他们只想这小子是怎么敢触怒死界尊的,居然让他说出软话。
滔天的黑雾很快让这群人看不见半尺之外,少年周围更是漆黑一片,随后似有幽冥鬼火浮现在其中。
这时有见识的几位老者看后大惊:本以为这只是幻技之中的障眼法,没成想是正邪大战之中的罪恶邪术。
于是有个苍老的嗓音在人群中响彻:“数十年未现世的魔教神术,此子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恶毒至极!”
接着便叫骂着那些还在仰着头张望的闲人,他们也毫不示弱,伸出胳膊推搡这些老头。
又是一声巨响,野狗圣人龟缩的幻界炸开了,留下的尘埃将那些魂魄震散,野狗趁着空隙早已不知所去。
底下的闲人可遭殃了,这些魂魄早已是无主之物,如一尊杀神降临于世,操起如匕首般的十指从他们身体穿过去,顿时人群里哀嚎一片。
“混蛋,居然让他跑了去!”㯻道殇看着地上血流成河,三死神紧跟在他身边,人死神便献殷勤说:“公子,您以幻域师实力能逼退一位死界尊级别的强者,在下已是闻所未闻,不必心有不甘”
听到这里,这少年脸上才放松些,他手中的折扇一合,冷笑道:“也不免你们会这样说,但本公子此言,已是在生死簿上为他除名”
三死神拱手道:“公子术法非凡,属下深信不疑”
卯时,按常理应是旭日冉冉升起,天边有万丈霞光,但此时厚重的云层填埋了天空,只剩下阴沉沉一片。
铩羽乐有些乏味,后半夜太过漫长,空气也像是凝固起来,没有风,呼吸都只能嗅出干燥。
海浪哗啦啦朝岸上奔来,每次看到这里,他总觉得心里有些感动,也不怨海浪退去,他甚至有些不舍。
沙塘中的巨石上多出了一个人影,铩羽乐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确实是一位老翁盘膝而坐,面海垂钓。
他看向惘星河,这位师伯还在踱步,似乎有使不完的劲,铩羽乐便放心地走向老翁。
“老先生,您在这里钓鱼?”铩羽乐猜测这是当时救他和云裳的老者,正是他让两人相遇在月夜之下,他确定是那位老者后,满怀感激地作揖说:“好久不见,先生大恩,晚辈难以回报”
老翁摘下斗笠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继续垂钓,铩羽乐虽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对他的性子稍有了解,便静静坐在巨石上,离老翁有半丈远。
不久后老翁收杆,一条欢蹦乱跳的草鱼居然被他钓上钩出来,他抓在手里哈哈大笑,原来这条鱼足足五斤重。
铩羽乐有些惊讶地说:“此地是入海口,居然有湖中白鲩,随长江水漂流千里来这于它而言的不毛之地,可怜啊!”
“咳”老翁这才发出声响,铩羽乐闭上了嘴,他到底是与老者说不上话,不过能确定的是云裳与老者有缘。
铩羽乐不敢怠慢,又怕自己失礼,便起身告退,道:“那边是我元和太一教的营地,先生若有需要,以我震派掌门铩羽乐之名,晚辈必会尽力相助”
他转身后,突然觉得错过了一个重要的场景,而同门的弟子衣装不整,不顾仪容冲出来,一直朝他们的方向跑来,惘掌门和碧波漾清门的众人也是急匆匆飞来。
巨大的海浪冲来,呼啦啦掀翻了一些人,不过铩羽乐手疾眼快,御剑躲过了海浪。他转身看向无尽的东海,那边大团云浪不断滚落,一直冲到海面上,伴随着海浪袭来,安静的夜突然被打破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吆喝声,海滩上空顿时人声鼎沸,人头攒动,天空中有了异变,他们皆是满怀激动以为是天宝现世前的征兆,殊不知海底有一个庞大存在。
渔翁站起身,一把抓起铩羽乐的衣领,便带他躲过了下一波海浪,他御剑后稳住身形,向渔翁恭敬一拜。
“走,跟老夫去先看看巨鳌,敢吗?”老翁瞥了他一眼,铩羽乐也纳闷了,听这老翁一言,居然一脑热忘了门规教令,御剑跟他飞去。
约莫飞了有数十里地,已经完全是东海的范围,老者脚踏一根鱼竿,身上披着蓑衣,打扮得与水乡渔翁别无二致,谁能想到他居然不惧四大魔尊?
铩羽乐一路上打量着老翁,看不出半点特别之处,他很快被远处的海面吸引了。一个有千百丈大的漩涡出现海面上,一直望不到尽头。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见海面完全凹陷下去,低浅处露出大片的海底,回头一看,瀛洲岛像是一座庞大的平原坐落在海面上,本是无处不在的瘴气居然消失了。
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乌云很快笼罩了漩涡的上空,几道紫雷从天边划过,直直落入海水中,登时仙雾袅袅升起。其中霞光万道,色彩斑斓,无雷鸣之声,从海底却传来异响,其声铮铮然。
远古之时,天亦有不足,故女娲氏炼五色时以补其缺,断鳌足以立四极。—《列子·汤问》
又言八纮九野之水注于归墟,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每座神山各有三只巨鳌背负,于是仙山得以稳固。
自龙伯钓六鳌之后,岱舆,员峤二山流于北极,沉于大海,这上面的神仙亿万之数不得不迁徒。关于鳌的记载大抵止步于此,但可得知,补天时的神鳌已死,而非这负山的巨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