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太山有四岭六峰,四岭自南向北分别是:盘龙岭,威虎岭,庆南岭,古松岭。古松岭山高林深,在徒太山中最为偏远,仅有的人烟则是其山巅的不老峰一脉,从上至下只有六人。
被世人传作“小神术”的九宫八卦真经,因太山派祖师玄宇道人曾凭此奇术达到死界尊圆满的层次,超脱寻常奇术所能达到最高之境——死界尊巅峰。与太山派齐名的红衣教,因其幻术玄火录仍未超越这一层次,教内风气不善,隐隐间被前者压一头,这也正是鬼师给他推荐太山派的原因。
一路上寒风凛冽,江小天雀跃的心情逐渐只剩忐忑,怕实力不够受到师父的惩罚、师娘的偏见、师兄的欺凌、同门的冷落,又怕他要日夜干些费体力的活儿,尤其是在田间耕耘,这可是他吃不了的苦!
扮猪吃老虎还有情可原,他现在没留后手,到时也只能老老实实面对一切发生的事,真要是琐事缠身,怎么能把心思放在修炼上呢?
他扪心自问: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从头再来,人有时不可以闲着,倘若无事可干只会胡思乱想,端正态度去成就大事,苦又怎么样,难道要天天蜷缩在父母所给予的蜜罐中,长大了依旧这样,畏畏缩缩不敢去面对生活?难道那些前人就是这样告诉他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锲而不舍金石可镂,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何况他所面对的不是什么恶劣的环境,这就要打退堂鼓?
他想了有些时候,才觉得寒风突然消失了,往前一看,层层的薄雾似被拨开,一座四四方方的院落出现在树林间,院里的几点火光并不明亮,却显得足够温馨,让几间大大小小的房子显现出全貌。
江小天本想去看清楚全景,师父御剑的速度突然加快,再望过去时,二人已经站在一座茅草牌坊外,他仰头望去,高悬的匾额上刻着金色的三个大字:不老峰。
面前的黄冉宇静静站立,江小天也不敢多话,只揉着眼睛看向雾的那头,有人提着灯笼缓缓走来。两个女子的谈笑声很快飘到面前,直到十多步远,江小天才看清楚她们的面容:年长者似有三十多岁,皮肤皎白,面容秀丽,柔顺的长发盘在一起,几束从袖前与耳边垂下,身着淡棕色的襦裙,耳饰发饰与双眼莹莹发光,完全是他想象中的古代佳人的形象。
也难怪他这样想,黄冉宇的内人田倩当年也是紫霞峰里最让男弟子们惦记的一位。相比师姐徐子熙,她容貌更加出众,又温柔贴心,只是众人献殷勤间没想到让其貌不扬的黄冉宇胜出,也算是太山派各脉首座的心头一恨了。
见她眼中的笑意突然消失,江小天来不及看那小姑娘,连忙俯身跪在地上行个礼,道:“弟子江小天见过师娘”
“哎,冉宇,这位是?”女子虽是笑着,已经带有些尴尬之意,再看向黄冉宇时,多了几分怨愤。
她又摆摆手唤江小天起身,黄冉宇哼了一声,走上前拉着女儿的手,边走边说:“隔壁那几个塞给的,也不见他们何时能把有资质的弟子留给我,尽是些垫底里垫底的货色!”
江小天跟在后面,一时间羞得不敢抬头,那小姑娘转过头打量着他,回头笑着问:“爹,那我是称他师弟呢?还是师兄呢?他看起来挺高的,得有十七八吧?”
“有十六了,居然还不到幻术师!”
说完这句话黄冉宇突然停下来,女儿被他怪异的举动吓得眼神慌乱,见他又开始大步走着,这才小声嘀咕说:“也难怪,我听说今年成人招的那都是大幻术师,好的都让他们分去,人情债却让爹来承受,真是欺负人”
“别说了,馨儿”田倩回头一看,不由地放慢了脚步,离他只有半步远时便笑着问:“小天,你吃过饭没有?”
他缓缓摇头,声音沙哑着说:“没有”
田倩双手一拍,点点头说:“正好,今夜留的饭恰好够你二人吃,吃完后你就换身衣服,沐浴后早些睡吧,明日等你的师兄们到齐,咱们就开始你的入门礼吧!”
这时黄冉宇更是哼了一声,步子迈得更大了,田倩跑过去拉着他的手,小声说女儿都被他带的跟不上了,这才见他放慢了步子。
寄人篱下的滋味,江小天还没走进门就已经彻彻底底感受到了,从牌坊到院门不过两百尺的距离,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小贼,鬼鬼祟祟跟在人家一家三口后面,又偷偷摸摸不敢出声。
一直到院门外,还是师娘喊他进来,江小天才抬起脚跨过门槛,他站在院里,见师娘与蹦蹦跳跳笑着的小师妹去了灶屋,师父朝正堂走去。他扫视着院子里,两颗杏树各立在一边,雪围着树堆积着,几个花盆摆在石台上,植株都是光秃秃的。
破旧的衣服早已有味,此时在山顶上气候更冷,他不由地一哆嗦,鼻涕毫无征兆地滴落下来,他用手擦干净后,只想去房间里待着。刚走到正堂外,江小天见师父端着茶杯喝了几口茶,看到他,鄙夷的目光瞬间激化出来。
江小天内心矛盾不已,俯身行礼说:“师父,弟子其实…”
黄冉宇一口饮尽茶水,将茶杯摔个粉碎,不顾刚端来饭菜的妻女,对他喝道:“你不必多说!我只知道,你是个十足的孽徒,你则是那虚清和阳智联手羞辱我的证据!”
胖子又快步走到他面前说:“你不仅生活贫苦,在幻术上的造诣亦是鄙陋,你为何恬不知耻口口声声说要来太山派,还敢说拿这里当梦想,你可知谁要为你承担恶果吗?”
他伸出去戳江小天胸口的手被田倩按下,她眼神示意夫君,小声说:“郎君,你可别气坏身体了,快看,馨儿都给你端来饭了”
黄馨这时也是面带微笑,走进门甜甜地说:“爹,您看,馨儿今晚尝试第一次做饭呢,都等您好久了,快尝尝!”
他这才眉头舒展下来,接过内人手中的筷子,挑起块白菜放在嘴里,越嚼越有味,随后转过身坐回椅子上。
黄馨把饭菜放在桌上,笑吟吟地看他拿起馍夹菜大口吃着,随后田倩舒心笑着,走出房间后关上门。
她把江小天拉到院里,指着灶房的方向说:“小天,饭菜给你准备好了,今日你师父心情不好,那些话你别在意,明日你和我们一块吃,你师兄们,呀,这不都回来了吗!”
顺着她的方向看去,门口果然走出几位衣着粗布麻衣的大汉,呼哧呼哧喘着热气,为首者似乎有四十岁,俨然一副壮硕樵夫的模样,后面的一人有些书生气质,朝他点头微笑,另一人虽瘦小,举止却显得古灵精怪,一见到他,好奇地跑过来一番打量,便惊喜地朝田倩问:“师娘,这是咱新来的小师弟?”
田倩嘘了一下,回头看向正堂,众人才哑然不做声,随后依旧是这人小声说:“他,是的吧?”
“自然,你们的小师弟还没吃饭,让人家吃完饭后你们再问吧!”
她笑着把江小天带进灶房里,三人紧随其后,在灶台边,三人把他围着,好奇地看来看去。江小天喝口面汤,又小心翼翼地夹着菜,那樵夫模样的师兄便拍拍胸膛笑着说:“小师弟先吃着饭,只听我们介绍就好!我叫张大实,这位是你的二师兄李大书,这位是你三师兄王大虫!”
江小天看到他们抱拳,连忙放下筷子,又被他们抓着手示意吃饭,这才拘谨地接着吃饭。
见他眼角多了泪花,大师兄笑着问:“想必小天来的时候也让师父臭骂了一顿吧!”
他放下碗哑声问:“你怎么知道?”
三人对视后皆是笑着,大师兄便说:“别往心里去,你不看看我们是什么实力,我们入门时也不过虚幻术师的实力,可让师父臭骂了一通,但不管什么实力,重修九宫八卦真经时就是从最低的天禽层开始,之后天心、天柱、天芮、天英、天辅、天冲、天任,天蓬,这九层乃是星奇境之内,后面还有月奇境和日奇境,这两境更是高深莫测,不过我们寻常弟子最多天冲层就封顶了”
三师兄笑道:“我不知这九层是怎么记下来的,反正大多数弟子都是说第一二三层,那这样的话,我第四层,二师兄是第五层,大师兄是第六层”
二师兄仍是点着头,微微一笑说:“愚以为,这九层大致可对应中级幻术者到多幻域师,而月奇则是对应死界尊初中后期,日奇更不得了了,对应死界尊巅峰甚至圆满,最高的圆满也只有老祖师爷达到过”
“低中高级大幻术师又分别被称为幻术大师、幻术宗师、幻术之王,你看,如今一个成年的入门弟子都是幻术大师,我们这些入门十多年的也不过这个水平!我相信小师弟不久后也会赶上我们的!”
江小天脸上发热,连忙把嘴里的馍咽下去,站起来连连摆手说:“不敢不敢,还望师兄们今后能指教晚辈一二,晚辈便感激不尽”
“哪是晚辈?咱们是师兄弟,你就自称小天吧!”大师兄拍拍他的肩膀请他坐下,三人在炉边暖着手,脸上的笑容不曾淡去。
他呼啦啦喝光了汤,擦净嘴后见师娘在门口站着,连忙走过去,她笑着说:“给你准备好房间和衣服了,炉子上的水烧好了吗?”
大师兄站起身,掀开盖子一看,又盖上添着柴火说:“师娘,您先去睡吧,马上就好了!”
“小天,咱们去你的房间看看吧!”
师娘这么一说,江小天回头看着师兄们,几人笑着催促他快去。再看向师娘这般笑容灿烂,他鼻子一酸立马钻入门外的黑暗中,感动地难以形容。
转过正堂正是一座小小的庭院,里面水池结冰,假山上还有白花花的积雪,隔着破鞋底,踩过青石路的感觉很舒服,他跟着师娘到分叉口停下,路通往三个拱门。
她指点过去说:“中间的是我和你师父、师妹的院子,左边是你大师兄二师兄的院子,右边的呢是你三师兄和你的院子,我们过去看看”
院子里有棵低矮的长白松,在小到可怜的土壤里,它孤零零地站着,甚至不及屋檐高。
师娘打开门,他一进门便感觉到暖烘烘的,原来这炕已经烧起来火。师娘指着一角的大木桶说:“呐,你大师兄可能干了,自他来后,这浴桶倒是没缺过,他还给师弟们一人一个,时常念叨着还有师弟要来,这不,盼上你来了嘛!”
江小天不敢相信这样的房间只属于他一人,叹口气说:“师娘,你们真好”
她靠在木门上说:“幸亏咱是修行的,这砍柴端水都不费气力,反而对幻力的操纵更有好处,你也别太心存芥蒂,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不老峰一脉是不会亏待你的”
他感激地摇摇头说:“师娘,大家都很好,我也有十六岁了,孤身一人的我懂得一些事情,也清楚师父是为我好的,我希望自己能好好练功,将来可以报答师父师母”
师娘微笑道:“不必如此,你成才后对自己好就行了,我们就靠那尚华了,他这掌门不争气的话我们也跟着遭罪了”
随后她扫视着屋子里,见各处都是一尘不染的样子,走过窗户前细细看着窗纸,又将窗户上的挡板合上,临走前对他说:“晚上这里很冷,你注意好保暖,明早甲辰时吃完饭拜师后你就正式入门了,先好好睡,你三师兄会起来叫你的”
她走出庭院后,江小天看着师娘离去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