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太山最高处白翁峰的天池,远至蒙古部落视它为不咸所居之处,早在山海经中徒太山就被称为不咸山。在山间的大峡谷中,奇山异石层出不穷,有双熊登山、犀牛望月、双象吸水、鳄鱼吞石、秃鹫寻觅、孔雀开屏、狮子欢舞、鸡凤和鸣等等,皆远近闻名。
徒太山方圆百里,太山派门人也大多聚集在盘龙岭上,至于威虎岭则只有白翁峰一脉,包括尚华道人和亲传弟子栾雄等二十多人,庆南岭也仅有紫霞峰门人五十多人,至于最北边的古松岭,仅有不老峰的七人。
所以太山派的势力范围也不过徒太山的一隅之地,不少老地名大多数人从未听闻过,包括七崖九洞,还有古松岭南面通往庆南岭的滚石坡,以及威虎岭南面的望瀑坡。
虽然徒太山除威虎岭和庆南岭以外并没有禁地,在宗派史上,确实有弟子失踪的记载。这类事件大多被归于叛离宗门,失足坠崖,被野兽、盗贼杀死的原因,但有一些死亡事件的发生没有写原因,可能山里面有妖兽,但从未有人见过或者听说过。
江小天就等在他们的院门外,等师父发泄怒火,师父出门后并没有责备他,江小天反而得寸进尺,表明自己迫切想要去找古松,甚至想要让师妹重获自由,跟他们一起去。
师兄们见状已经逃到别处,师父却带着他走到正堂,坐在木座上对他长谈一番。
听到这里,江小天似乎清楚师父的用意,怕这些妖兽魔物众人无法抗拒,不老峰没有赌的资本,就是死伤一个弟子,悲痛足以流淌在每个人的心里。
江小天坚持己见,他认为寒冰与古松无非是体积庞大看似哄人,事实上它们只是没有威胁的大块头。他们若是插手其中,有可能将两者全部斩杀,毕竟两妖打得难分难舍,离他们只有十多里地,这本就是一大隐患,等它们全盛时期更是难缠,何不趁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呢?
见提议无效,江小天壮着胆子问师父:“师娘她,还生您的气吗?”
“哪有!”黄冉宇仰着头,愣了一会,抬手拿手指从眼睛角擦过,见弟子全都看到了,他苦笑起来说:“呵呵,不过分了几天房间睡,她在二楼,我在一楼,你师娘生点气也正常,我当夫君的做错了事,出手重了一点”
师父眼颊浮肿,面色灰冷,一路走来气质都变了许多,也不再挺着自以为傲的大肚子,江小天暗自偷笑,装着关切地问:“师父,弟子看您这几日里显然没睡好,难道师娘真的会因为您打她一下,才这样的吗?夫妻之间恩爱有加,吵架也是因情生恨,或许缘由并不在这里”
黄冉宇拍了一下扶手,江小身体颤抖了一下,见他指过来骂道:“你不就是惦记着我家女儿吗?本座告诉你,没门!你什么身世,这种大事讲个门当户对,何况你已经娶过妻子,二婚的人,你配不上我女儿!”
江小天大呼冤枉,跪下去抱拳说:“弟子发誓,我江小天别无杂念,也不会干那些卑鄙可耻的事,师妹她就是师父的女儿,也是弟子的师妹,弟子千错万错也不能对她有想法,何况她小弟子三岁,还是个啥都不懂的小姑娘,弟子决不会这样混蛋,师父,相信弟子,师妹她只是想跟您顶嘴,弟子这样举目无亲的人怎会受她待见,小师妹不止一次跟弟子说她喜欢强者,绝非弟子这种投机取巧、毫无背景的人,弟子在她眼中只是个反面角色,怎么可能…”
师父听后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见他一脸真诚,站起来摆摆手说:“停停停!我这两天也想不明白,她怎会说那样的话,现在听你一说那真是豁然开朗!这女娃子,真是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我也一时糊涂信了她,反而又伤了倩儿,唉,我得回去找你师娘道歉,女儿大了,不知从哪学得太鬼精了,这死丫头…”
见师父骂骂咧咧走出去,江小天也跟了过去,在院门外站着等,此时师兄们从各处探出头看着他,见他脸上没伤,也不像是被打过一样,惊讶极了。
听到师父站在外边哀求师娘,江小天偷笑了起来,终究还是一物降一物。
师父嘴里念叨着闺女不懂事,还是小天告诉他实情。黄馨却忍不住辩解,没想到惹得他爹大怒,黄冉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黄馨门外,看到内人挡在面前,一阵甜言蜜语却不能奏效,连忙接着道歉,同时也跪了下去。
田倩不愿轻易饶他,轻快地说:“哎,你不老峰的首座吗,不是还要把弟子就地正法吗,不是还要大义灭亲吗?怎么现在成了这副姿态?”
只听啪啪两声,江小天捂住嘴看向师兄们,众人都是差点笑出了声,凑近听院子里的交谈。
黄冉宇仰起带着两个巴掌印的头,大喊着:“请倩儿原谅!我真以为咱闺女喜欢上了江小天,一时气昏了头,我该死,我该死!”
“我是怨你这个嘛!你说说,孰是孰非你还没问个明白就把馨儿关在房间里,一换就是四天,又是幻力枷锁又是门锁,她是咱们的女儿,不是囚犯!你有想过她的感受吗?”
“我错了,可这丫头她确实混蛋得很,不给她些教训,她就太口无遮掩目无尊长了,这哪是一个有教养的女孩子!”
隔着门二人又听到女儿刺耳的骂声,田倩也很头疼,她趁着占据上风的时候,想让女儿重获自由,江小天的喊声却传了过来:“师妹,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告诉师父实情,你骂我也是应该的,但我首先是师父的弟子,其次才是你的师兄,你骂我的我都接受!”
黄馨也顺势骂起来他,两句后也不骂了,而是顺着娘亲的意思向爹爹道歉,田倩等她说完,哭诉着几日以来的心碎,怨郎君淡漠情谊,伤透了她们母女俩。
黄冉宇也不得不承认错误,把女儿放了出来,他也就改过自新,把所有人通知到正堂并告诉他们,此事就当忘却,再重回当时,几人决定去古松那边看看。
黄馨没想到她一被放出来就能跟着去干这么件刺激的事,不可思议地看着爹爹,又跳起来往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让他的老脸刷一下红了。
几个弟子沉默不语,随着师娘先鼓起掌,众人也是哗哗鼓起掌来,大师兄笑着对小师弟竖起大拇指。
收拾好后,众人很快集中在大院的门外,黄冉宇带头,他对几人描述的山坡也有记忆,御剑而起。
路上他看向几个弟子的法宝,斧头、折扇、日月铲,还有一个黑棒槌,这真是奇葩齐放,不由得叹口气,心想自己确实冷落了弟子们。
其他人还沉浸在喜悦中,没想到几日以来的沉闷顷刻间消散了,他们远眺着山间的景色,心情大好。
几只白色的大鸟远远飞过,雾气蒙蒙,笼罩着茫茫的山林,而他们高居浮云之上,视野开阔。在一片广阔低洼的地带,黄冉宇大致猜到正中的这个山坡就是目的地,因为河流绕过山的背面,他记得这座山一面是坡一面是绝壁,上面有瀑布,刚想让他们紧紧跟住,却听到女儿惊喜地叫了一声:“是梅花鹿!”
恰好这里雾气稀薄,几只梅花鹿出现在河流边,它们趁着正午时在河边饮水。黄馨学着鹿鸣呦呦了几声,似乎它们听到了,朝树林深处跑去。
“哎,等等我!”黄馨却调头追了过去。
女儿玩心大起跑去反方向,黄冉宇见天色还早,他示意老二去看好她,便带着其余弟子先过去看看。
顺着溪水,他们很快赶到,远远就望到古松高耸在山崖上,恰好云烟渺渺,在风的吹拂下很快没有飘过,却缭绕在松树枝头,顿时带给它几分仙气。它的树枝上结着成片成片的冰霜,葱绿的松针反而被冻成了冰锥,天气并不炎热,可在夏季,这种情况实在异常。
黄冉宇本以为他们见识短浅,这下也不得不承认他思想迂腐,啧啧称赞:“两颗古松真如龙凤呈祥,相互依偎,见它们粗壮如此恐怕已有千年之久,但山壁上泥土有限,古松又是成双成对而生,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果真它受到寒冰的影响,一山不容二虎,我看它气息奄奄,恐怕再过些日子就要葬身此地,可惜这么古老的树了”
说完他朝着树干伸出手,抚摸着厚实的树皮,在触感中感慨它的岁月悠久。
张大实喊道:“师父小心,它有灵性,不知会不会对我们出手”
王大虫听后笑道:“大师兄,我都下去过好几次了,都没啥事,师父在你还怕什么?”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师父到了这里也不怨他们,厉声说道:“谎话连篇,我不知这底下到底是什么个情形,若是你们还再遮遮掩掩,要是出了事,可就晚了!”
江小天和大师兄慌忙讲出实情,听到冰像难以消灭,只能任其屠杀,这样才可脱身,黄冉宇紧皱眉头,问:“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要下去?虽是幻境,但依旧有危险因素,会不会魂魄受创,会不会意识被妖物夺去,会不会受到邪气侵蚀,你们都要细细想清楚最坏的后果,这种未知危险的事下次一定要告诉为师”
见弟子们承诺了,黄冉宇让他们等候在原处,独自一人持剑靠近古松。望着树根下面的冰洞,他清楚一旦落下去就已经被冰洞困住,古树是妖,到底是在引诱他们还是求救,即使求救,事后众人也有可能被它反噬,因为古树终究是妖。
黄冉宇心想不可贸然下去,看来此事不是他们可以处置的,唯有尚华道人和其他峰的首座前来,才有更大的把握诛杀两妖。
他放下手刚想御剑而飞,却被身后突袭而来的树枝卷到冰洞里,只喊出一个字就没了声响。
众人没料到古松竟敢出手,慌忙一拥而上朝它打去,竟被树枝通通缠住丢进冰洞。
在滑落中他们虽能停下来,但飞上去需要打破冰层,都怕伤到其他人,停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滑下去。
后至的李大书和黄馨,见众人没等他们,还以为都下去了,想都没想飞进最大的洞口。
落下草地上后,黄冉宇没忍住,跑到一角把早上的饭吐了出来,他感觉稍好点,走出没几步又摔倒在地上。
再睁开眼时,发现大弟子和三弟子陪在身边,别处的呼喊声时近时远,最后完全消失了。
他接过大弟子递来的星谒剑,仰头望着所谓的冰洞,这完全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无处可躲,冰层里存在妖物,幻运也是不可行的。
太危险了,黄冉宇看后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又心存侥幸。他不信自己打不碎冰像,死界尊之上的妖物怎可能不化形,死界尊之下他自以为无敌。
“师父!师妹和二师兄在我这边!”
听得到他们相隔不远,黄冉宇放心了,也不多等,手持星谒剑便朝冰壁挥去。他的景门术练至得心应手,剑锋没入三寸,火顺着剑刃喷射出去,在冰壁上扩散出来,瞬间吞没整面冰墙。
收回法术后,却见冰壁丝毫不损,黄冉宇大吃一惊,反而他先前打破的地方,露出一个明晃晃的冰剑锋。
王大虫联想到师弟同样的举动后,抱拳说道:“师父,恐怕它受到强击后,会更快出现冰像,不如尝试打碎树根上的冰块,古树应该会帮我们的”
黄冉宇点点头,担心女儿那边,淡淡说道:“如你们所说,古松的树根是乱挥的,它不清楚那边是否有人,等黄馨他们先离开后我们再干,大实,喊喊他们!”
这次却没有喊到,黄冉宇以为他们都离开了,飞到树根前,等着大弟子的最后一声,他却望着先前砍下去的地方,真出现了和他一样臃肿的冰像。
他自顾自地说:“怪哉,我还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师父,您尽管用力挥剑,莫要伤到树根便可,弟子和三师弟拦下冰像!”
张大实和王大虫握紧了各自的法宝,
没等冰像完全出现便朝它打过去,就是这不留间隙的攻势,反倒将冰像打得退回去,像是下雨前鱼儿浮出水面呼吸,人一棒打过去又缩回水里。
张大实满脸喜悦,唾两口唾沫紧紧抓住斧头,笑道:“原来如此,有法子了!”
见弟子在冰壁前敲敲打打,冰像对他们丝毫没有威胁,二人不时传来嬉笑声,仿佛回到不老峰山林里打闹,黄冉宇放下心来,朝他们喊道:“好,为师准备解救树根了,你二人多加小心!”
随着另外几个冰像的出现,他们显然力不从心,也就隔空操纵着法宝对着探出头的冰像砸过去,这样一来,反而更考验他们对幻力的操纵。相比砍松炭木,这点程度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只是他们需要分心躲避身后袭来的树根。
一根烧红的长棒却穿过了冰壁,插在落下的冰像身上,很快它在高温下被融化成了水汽,却朝着冰壁破口处汇聚。
没等破口修补完毕,棒槌又朝着那边砸去,几次过后,竟砸出一个供人通过的大洞,江小天几人从里面跑了过来,他们身后追过来一群冰像。
等三人过来后,几人刚想迎战,就看到冰像被修补变小的洞口挡了下来,江小天累的坐在地上,手中的棒槌也黯淡冷却下来。
众人被这个棒槌吸引住了,尤其是师父,他第一次觉得太山派法术如此无力,而他手中的星谒剑也同样无力,在冰墙前却不如弟子手里笨重的棒槌。
见师父询问,江小天腾地站起来,挠头笑着说自己突然领悟了景门术,他平日里拿棒槌当烧火棒用,也许无意中淬炼了它,让它能融化寒冰。
黄冉宇当然知道他在胡说,也不再追问,他对树根更有兴趣,提起星谒剑指向那边问:“小天,你确定树根能帮我们?听你们说当时只有薄薄一层冰,现在不仅冰厚得可怕,而且外面郁郁葱葱的松树甚至都被冻上了,显然古松完全占据下风,它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不俯首称臣就已是苦撑了,怎会选择反击!”
江小天反驳说:“古树不伤我们,却强行要我们下来,想必它也有把握反击,只是寒冰困住了它的树根,否则它真的有一战之力,师父您不亲眼所见就难以清楚它的实力”
黄冉宇思前想后觉得弟子此言有理,众人落到这里,就是回去也只能让树根打破冰层。寒冰或许也记仇,众人不能再让冰像伤到,因为假刀也会变成真刀。今日之事是他疏忽大意了,这要是真出了事,不老峰一脉几近覆没。
望着弟子们投来的目光,黄冉宇觉得身上突然多了份使命感,这种使命感相当强烈,似乎他又回到深入濮部那时,随宗门清剿魔教妖人。
他决定试一试,从手里提出一个幻力丝线,缓声说道:“在出手之前,你们将此线紧紧缠绕住自己的手腕,它可在一定范围内延长,遇到危险连抖三下,为师自会前来保护你,你们也不要冲昏了头,每个人间距不能超过百尺,强者在外弱者在内,不要因鲁莽给大家拖后腿”
黄馨接过爹爹递来的丝线,系好后抓紧手中的采蓝绫,笑道:“嘿嘿,我可以给大家打头阵!”
没想到爹爹一把按住她的脑袋,把她推到江小天身旁,告诫她说:“你经验不足,随小天在最后一列!大实,打头阵,老二老三,辅佐老大,避免寒冰的反攻,为师来最大限度的破冰,尽快为你们提供支援”
见弟子们听后都要离开,黄冉宇喊住了女儿,他有些不舍,孩子能学会除妖这是好事,偏偏他身为一方正派的显赫人物,却千怕万怕她去做这些有很大风险的事,总想尽心尽力去呵护孩子。
心不甘,又自认为他们一面抱怨天下妖道乱世,行侠仗义的人少之又少,等到自己孩子头上,却怕他去继承自己的事业,反而让他们衣食无忧,最后培养出个酒囊饭袋,还抱怨孩子无能,一代不如一代。
黄馨踮起脚走来几步,依旧那么活泼,他庆幸自己对女儿要求并不严厉,女儿也足够有天赋,能抬高她未来夫家的门槛。他欣慰地笑起来,见女儿扑过来,蹭了蹭他问:“爹爹,有什么想提醒馨儿的吗?”
摸着她的头,黄冉宇轻声说道:“听话,记住我刚才的话就好,你以后也要成为独当一面的女子了,就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
“知—道了!”她松开手,手中采蓝绫一抛出便坐上飞起来,黄冉宇忽然觉得女儿像是一只渴求自由的蝴蝶,不经意间从他的手心里逃出来飞向远方。
但他也无可奈何,陪女儿一生的不是自己,而是她的夫君,他当爹爹的在女儿心里,也不能为了维护自己所谓的形象未能对女儿用心,那反而真的会误了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