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来说这句话，林默或许也就信了，偏偏沈家说这话，林默是半点都不信。
鸠占鹊巢者，说自己是文明的，谁又能信呢？特别当着林默这个当事人，就更显得讽刺。
不过真要说沈家能学着古代那样杀那么多工匠，应该确实不至于，又不是无法无天的时代，沈家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门外的壁虎，不仅打开了灯和排气系统，还极为警惕的扫视过周围的环境，确保安全无虞之后，才对两人招呼道。“少爷，林先生，没什么事，你们出来吧。”
“小鼎，你说如果是你爷爷在这里，也会害怕的不敢前行吗？”
林默在身后看着沈小鼎，他要沈小鼎先踏出去，而没有先走一步。等了些许时候，沈小鼎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我会走过去的。”
出了电梯门，外面的空气中飘荡着老旧陈腐的气息，在这种气味之中，林默嗅到了更浓烈的在上面时闻到的味道。
“你们沈家建造这个地下部分，就只是为了在危机时刻避难？没有其他的意涵？”林默与沈小鼎走在一起，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便趁机问了出来。
沈小鼎都不需要想，就答道。“林先生，你是真以为我在隐瞒什么吧？我是真没有。”
越说越无奈。“就算爷爷有藏着什么没告诉我，我也是真不知道，对这下面，你知道多少，我就知道多少，爷爷是给了我一张可以下来的卡，但你看我这样子，是敢偷偷下来的样子吗？”
林默看了眼四周，没有接他的话，反而道。“这下面，可不像没有人下来过的痕迹啊。”
“你说呢？壁虎！”
壁虎一直很忠诚的跟在后面，被林默点到才在犹豫之后开口。“我也觉得，这下面不是一直没人下来的痕迹。”
最为惊讶的就是沈小鼎，他大多数时候都住在老宅里，时常陪伴在沈老爷子身边，连他都不知道有人下来过。“怎么可能？你们都怎么看出来的？我们下来时候闻到的空气不是很潮湿酸涩吗？要是经常有人下来，有人换气的话不至于如此吧。”
“让壁虎给你解释吧，我也想听听他的理由是什么，我的理由与他应该是不同的。”林默走在廊道里，倒是闲庭信步般悠游自在。
“是！”
壁虎答应了一声，随即解释起来。“这种防御工事除了新风系统的电动通风，为了保证极端情况下没电，也会留有自然通气的管道，虽然排气不畅，容易滋生各种异味，但也肯定要留下，所以单看空气质量不能判断是不是有人经常下来。只要下来的人不打开新风系统就行。”
“除此以外，我觉得这下面的路面太过洁净。”壁虎为了让沈小鼎看的更明白，特意用手指在地面上划了一下，把手指给两人看。“有通气，但是没有人进来的话，各种真菌孢子，微生物作用下，会缓慢累积絮状灰尘，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如果家里有几套空闲房子的人就会发现，如果一套房子多年没人居住，没有人去使用，屋子里的很多东西反而会快速耗损，譬如铁器生锈，地板开裂，灰尘堆积。
但是那种经常有人居住的房子，反而能更持久的保持生命力，至少门锁不会因为生锈，直接锁舌断裂在其中。
在风水之说上，这就叫“生机”，房子的生机与人的生机息息相关。
林默道。“我的判断和壁虎差不多，但我是从风水来说，这地下空间虽然阴森诡秘，却也有着生机涌动，有人经常下来。”
稍微的停顿，林默又道。“甚至我觉得有人在这下面居住过。”
空气中充斥着新风系统抽气排气的呼哧声，一来一往，就像在人的肺腔中行走，听着人的呼吸般节律自然。
“越说越吓人了，林默你不是认真的吧？”沈小鼎吞了口唾沫，他们家地下有人在生活？而他却不知道？
林默却道。“我没有吓你，是真的，这下面应该有人在生活，活动，才会留下这种生机。至少是有人布下的一个风水局。”
“小鼎，你说在我之前，沈家请凤鸣老人做过三年幕席先生是吗？”
沈小鼎忙不迭点头。“对你之前就是请的凤鸣老人帮我们沈家，后来还是苏家给的太多，我们也只能另请高明。”
“那我有个问题，凤鸣老人之前，沈家的幕席先生又是谁呢？”
环顾整个布局，林默突然发现，这下面的风水布局比老宅的更加巧妙，譬如这个新风系统的呼吸节律，竟也是按阴阳所成。
所谓“黄钟大吕，律吕调阳”。这音乐的次序节奏，在风水学上，本就具有阴阳节律之用，以此象天相之变。
这里要牵扯到一个问题，什么是“时间”？
不管当代的物理学怎么定义时间，在古人眼中，时间的流变，是以天象变幻来体现的。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
日月交替，北斗轮指，四季更迭，这些现象都是时间流动的体现，而这种天象变化的节律，就是时间的尺度与节奏。可以说，如果没有天象变化，人就体会不到时间的流逝，好比在一间全黑的屋子中生活，人很快就会忘记时间的作用，自身的生物钟也会出现问题。
所以“堪舆”中的“仰观天文”，就是为了察觉时间的节律，并顺应这种节律的变化来感受“阴阳”的变化，而这种变化落在人的身上，又会有“吉凶祸福”之变。
从古至今无数堪舆大师，皇朝钦天监，都是在努力观测与掌握这种阴阳节律，并利用这种节律与人运势之间的关系来预测甚至趋吉避凶，所谓“五术”，实则也不离这种应用。
但是究本溯源，时间的变化是从天相体现，但也不只是天相，可以说一切有节奏，有稳定规律的事物，都可以成为时间流逝的体现，只要将这种节奏对应天时变化，就能正好与自然相应，也就与人身的生物钟相应。
譬如这个新风系统的排气送气节律，居然也是按照时间流逝所形成，按照林默的估算，一天十二时辰，二十四小时，这里的新风系统送气排气，正好完成三百六十次，一个周天的节律。
以这个节律的气机流动，当这里的新风系统与光照打开时，就像是打开了一座完备的风水大阵，形成了某种效用，只是林默现在还看不出这座风水阵的意义是什么。
但是能有如此天才般的设想，信手拈来般使用这等超乎寻常的风水之理，绝对不是凤鸣老人这个四品风水师能想得出来的。
寻常的六品风水师都不一定能有这种手笔，实在是非凡。
结果林默的问题居然把沈小鼎问住了，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你还真把我问住了，我印象中，凤鸣老人之前沈家是有过两位幕席先生，但我一下想不起来他们是谁了，只记得都和凤鸣老人一样是老头子。”
“不如你问问姐姐？玉漱姐和有个老头子还挺熟，他还说玉漱姐有天资，如果将来学风水，也是可造之材。是爷爷不同意，不然姐姐应该也成为地师了。”
沈小鼎的表情不似作伪，在林默看来，他确实有可能欺骗自己，但沈小鼎要不就是心机深沉到连自己都能骗过，要不就是他真的不知道。
正说话间，没走一会，就看走廊尽头出现了一扇纯白色的门。说来也是奇怪，这条走廊似乎只有两端有门，从电梯口下来的门，还有就是这扇走廊尽头的门。
要知道，在地下挖出这么大空间，并不是容易的事。每一寸都是黄金般的造价，浪费这么大人力财力，结果只是造出一条走廊作为地下一层？要不就是脑残故弄玄虚，要不就是有什么隐藏的秘密。
看见门，壁虎就要上前打开。沈小鼎在这时出声道。“咦，我记得第一次下来时候，这下面不是这样啊？”
闻言，林默立刻叫住了壁虎已经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壁虎，等等。”
“你说和你第一次下来时不一样？也是地下一层？”林默追问道。
沈小鼎努力在回忆自己的记忆，最后却也不敢给出肯定的回答。“我也记不太清，印象里是有点不同，我当时就记得那个坟头，吓死了。但是我记不得是地下一层还是几层看见的。”
“你一直在说看到过一个坟头，为什么只是看到坟就吓成这样？不至于如此吧？”最初沈小鼎说自己看见坟头时，林默甚至猜过，他们沈家是不是异想天开，直接把祖坟放在老宅下面，做了一个阴阳同形的格局。
真正看过后，又否认了自己的看法，就算是这部分地下建筑，也还是偏阳宅的布局，阴宅放在这下面，沈家除非想自断后路。
提到童年的恐惧，沈小鼎的脸色很不好看，但他下都下来了，精神建设也做了很久，现在也只得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大了内心的恐惧，反正我就记得下面这个坟，特别的不同，好像连棺材都有三米多长。”
“爷爷带我来看的时候，屏退了其他人，只有我们两。我都记不得爷爷当时说了什么，就记得让我看，还要我好好记住这个墓。”
林默越听，越奇怪。“棺材？你不是看到的是坟地？怎么会看见棺材？”
“我没说过吗？那是个裸露在外面的坟地，没有封土，只有一块石碑，然后就是墓穴里盛放着一个巨大的棺材。”
边说，沈小鼎还比划着。“真的，我记得当时有三个我那么大，特别长，我当时还在想，什么人能葬在这种棺材里？怕是得葬了个外星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