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口小儿,大言不惭!”山君怒到反笑,呵斥一声,虚空中腥气扑鼻而起,阴风集卷,向着年轻男子袭来。
也不见怎么动作,年轻男子抬起桌上木块,反手一挡,凭空自成结界,如风化翼,护持在男子的身边,阴风虽厉,不得寸进。
见年轻男子大展神威,族老心里一喜,他知道自己压对宝了。
为什么他要帮着这山君袭击外来人?人都是复杂的,固然有贪欲在其中,但也是他对这山君恐惧异常,很早之前他就见过一个不自量力的术士被这山君活活吃了,论修为法术,根本不敌,所以他这么多年都为山君办事,倒也确实求得了村子里的安然。
到现在几十年,他自己都分不清有多少是私欲,多少是公心了。
他愿意押宝在这年轻男子的身上,一方面确实是看到了难以抵御的诱惑,另一方面也是他展现出的实力让他觉得,真有和山君对抗的力量。
富贵险中求,他愿意冒险,但也得是对方展现出自己的实力。
“你?”山君的语气放缓了些,甚至带着几分疑惑。“你是哪家修行而来?不需请神布将?画符掐诀?”
年轻男子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请神?何须请神?我即是神?”
说罢,他两指捻动,做剑指状,在桌上轻点,桌上有一支他让准备的柳条,他提起柳条,所点之处光晕散开,如墨浸染,对着空中以柳条劈下。
“啪、啪、啪”
三声抽空之响,响上还响,竟如鞭炮声一样愈发扩散,霹雳轰鸣,传的越来越远,虚空间只有这噼啪作响。
也不见他真的碰到,就是响声扩到边上的树干处,树上枝干就像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所震,激裂而开。
坛上的水碗,水波荡漾不止,无风而颤,明明只是一只小碗,碗中的水却如波涛汹涌不息。
林默和慕容燕竹在边上看着,也是大开眼界。林默并没有见过当代天师,但他见过莫测老人露出的一些手段,确实有匪夷所思之处。
天下五术,儒释道三门,初窥门径时要用什么手段,真正到上窥天道时又是什么手段,林默倒也心里有数,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那么年轻,居然就有如此手段?
现在看起来,之前他被村民捉住,反而显得有些不那么真实。
“你们天师道的天师里,还有这么狷狂傲气的?竟然直接在世称神圣?还这么年轻?”林默笑着问慕容燕竹道。
历史上的天师,确实很长一段时间里是被视为人神之间的存在,受人尊奉,玄门要授箓,这箓本就是带仙职的,而天师本就是玄门中最大的箓职,甚至有炼度鬼神奏授升神箓敕封地方神灵的职能,所以按说比一般民间血食鬼神更厉害也正常。
但玄门经典又说“不敢为天下先”,所以即使天师下山,除了必要的规格,大多也还是行持简朴,更何况到了现代社会,天师职位的神秘尽去,更是被当做常人对待。
所以慕容燕竹也有些尴尬,但她还是解释道。“历史上的年轻天师也不是没有,而且越是年轻成为天师,理论上越是厉害,大多是得天授命,都很特殊。”
“像是历代天师中,有一位被认为其道行修为仅次于祖天师的天师,三十代虚靖天师,九岁嗣教成为天师,其道法高妙,在世时已被尊为神仙一样的人物。”慕容燕竹说的这位天师,林默也有耳闻,确实是被视为神仙的一位天师,在俗世之中也极有名。
在历史上,逐渐被加封为武圣的关羽,就曾被这位虚靖天师召请现世,然后才得皇帝敕封崇宁真君,再后来的西河萨天师也是虚靖天师传法。
宋以前,正一三山中茅山上清的地位还高过龙虎山,但也是自北宋这位虚靖天师开始,逐渐正一之中以龙虎山为尊,再后来多年,茅山显密纷争,愈发淡出世人的视线,而龙虎山天师则掌天下道教事,愈发尊崇,直至今日也仍执玄门牛耳。
“只是除了虚靖天师,你们龙虎山还有这么年轻的天师吗?这总不是虚靖天师吧?”林默还真有了几分疑惑,但是仔细看过衣着之后,他又确定这里的时代大致也就明中末期,不会更早。
慕容燕竹挠了挠头。“你考住我了,这年轻人看起来肯定不是虚靖天师,但是不是后面哪位,我真不好说。”
话音未落,年轻人点起碗中水,在黄布上画了个“井”字,也不写符头,开口道。“信笔写将去,灵光即是符,一点元气在,何须墨与朱?”
然后指了下黄布上水写的“井”字,问道。“怎么?你想进来呆着?”
之前还汹涌澎湃的声音,突然有点怂了。短暂的停顿之后道。“高道临此,是我冒犯了。但我修行千载,真斗起来未必惧你,你定要鱼死网破吗?”
年轻人呵呵笑道。“啧啧,你还真是眼拙,认不出我是谁。”
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这位山君就像是在观察年轻男子,而年轻男子也不阻止,就这么大袖飘飘的站在原地,还真有几分神仙之姿。
“是你,居然是你?”山君的声音真正开始颤抖了,他就像是认出了什么惊恐莫名的存在,再也不敢端着,但也不敢逃。
族老很吃惊,他没见过这位山君被吓成这样的。这年轻男子到底是什么存在?现在不要说林默,连他都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靠着那些村民,真能抓住这样的年轻男子吗?
“认出来了?行吧。我也没兴趣捉你,你自行去吧,以后别来扰乱这里。”年轻男子有些慵懒,他甚至没有真正展露什么厉害的道法,但就真的慑服了这有千年道行的一方山君。
“是,多谢宽恕,我这就去了。”山君的声音老实下来,再也不敢托大。
转瞬之间,阴风尽去,整个山间都变得清朗起来。
年轻男子把黄布叠了一些,随手丢在一旁,好像混不在意他刚才写下的那个有巨大威慑力的井字符,也或许对他而言,这确实不算什么似的。他朝着中年族老走过来道。“你看,我没骗你,你们这里的什么神灵,我现在帮你解决了,现在该到了我兑现允诺你事情的时候了。”
“你是想等着村民醒了,一起去做呢?还是我们现在去呢?”年轻男子和善的问道。
此时的族老,头低的比之前还低。之前还有几分假客气,现在是真心虚。他踌躇半晌还是道。“我心里想的是现在我们就去,也免得打扰村民。只是我还有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年轻男子点头。“族老您客气了,说的这么见外,想说就说嘛。”
族老擦了擦额上的汗,点头道。“冒昧再问一下,先生您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