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辰为着苏延气了慕叶将近一个月。
近一个月来，每每见到慕叶，姜辰嘴巴撅着老高，娃娃脸满是不爽，无论慕叶百般得哄，姜辰就是不答话。
这一月，慕叶都没捏着娃娃脸，甚是不开心。
是日，雨天，细雨连绵不断，从昨晚便未停。
“喂！我有事要找你。”
慕叶从文书中抬头，愣神。
这阴雨天弄得她心神不宁的，今儿还产生幻觉了？
真是万年的铁树开花了，姜辰今日主动跑来找她了。
慕叶咽下口中的半片梨花酥，啜了口茶，笑眯眯道，“说罢，什么大风把姜大公子吹来了？”
“哼！”姜辰甚没好气，连哼几声，板着面孔一板一眼道，“罗长老不见了。”
“罗长老？谁？”
慕叶又吞了一口凤梨酥，慢悠悠问道。
姜辰的火气似乎要从五官中喷出，指着慕叶的鼻子便骂，“你只晓得那个苏延！！忘川的事情半分都不关心！枉你还是姜家主母！哼！我看错你了。”
慕叶笑眯眯，继续吃凤梨酥。
这火气越大，越烈，越是好，火气散出去了，便好应付了。
待姜辰没了声，慕叶塞了一块凤梨酥于姜辰嘴中，“好啦，我知道罗长老，她在忘川，你怎晓得她不见了？”
姜辰大口嚼着凤梨酥，似咬噬慕叶血肉，“约定传信的日子已过去几日，传信的灵还未至。定是罗长老出事了。”
“阿辰这个简单嘛，你传唤一下灵便可了嘛？”
姜辰瞪慕叶，原本便大的眼睛瞪得似要把慕叶吓死。
慕叶啜了口茶，压压心口的惊。
姜辰这幅模样必然是已传唤过了，必然是未能成功。
“阿辰，晚些再来寻我。”
姜辰又冷哼，嘴巴撅着老高，走了。
慕叶望着门，颇心疼，这门可经不起姜辰三番五次的撞哪。
入夜，姜辰姗姗来迟。
慕叶吃了半碟枣泥松糕，姜辰抱着玲珑方推门，哦不，踹门而入。
一言不发，姜辰冷脸坐下。
慕叶举了一块松糕喂至姜辰嘴边，晃了晃。
“饿不饿？”
姜辰盯了半晌，啊呜一口咬入口中，“莫磨蹭！”
幸好慕叶躲得快，否则便少了半根指头。
“阿辰，哎～”
慕叶摸摸姜辰，又摸摸玲珑，“我弹琴去了。”
抱出赤血琴，慕叶焚香，净手，落座。
琴音在屋中响起，景芙苑又如被冰水浸润，寒冷彻骨。
琴响半刻钟，无灵来应。
琴音未顿，慕叶迟疑，忘川人人养灵，所养之灵是灵在人在，灵不在莫非是罗长老……
心神一转，慕叶思及罗长老，未曾谋面的这位长老，若能亲来该多好。
房门忽然大开，一道白影闪入屋内。
模样清晰，连发都清晰可见。
“罗长老！”
姜辰抱着玲珑惊异站起，不可置信盯着入屋之灵。
慕叶惊讶，琴声顿止。
“罗长老？！”
慕叶转向姜辰，向姜辰求证。
姜辰未顾慕叶，抛了玲珑奔向罗长老。
一扑，一片虚无。
姜辰又扑，仍是不肯相信所见，“怎么会这样？罗长老怎么会？”大眼睛又泪光闪现，几要落泪。
“阿辰，没用的。”
“不会的，不会的！”
姜辰奋力摇头，大颗泪水似珍珠般滚落。
慕叶抬手，抚琴。
琴音又起，罗长老之声响起。
“姚罗拜见主母。”
“起！忘川发生何事？长老为何丧生？”
“请主母尽快回忘川，主持姜家。姬家所图不轨，妄谋姜家之权。”
姚罗缓缓道来，将忘川之事一一说尽。
姬瑶归家后，尽述慕叶之恶，且说出姜辰拼力护慕叶之事。
姬家严查忘川，查出姚罗暗派姜辰出忘川之事。
绞杀传信之灵，扑杀姚罗，锁姚罗之灵。
若非慕叶抚赤血琴传唤，姚罗此生不可能逃出忘川。
罗长老叙罢，慕叶停了琴音，面色凝重。
姜辰恍惚，跌落在席上，碰翻矮几。姜辰似回神，将矮几之上的茶盏茶壶摔了个遍。
望着一地粉碎的瓷片，姜辰吼叫，“她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吼完，忽然失了力气，姜辰无力跪倒于地，双手捂住面孔，全然得痛苦。
慕叶沉默着，姜辰之痛苦，她明白，可她体会不了。
他无法选择自己出生，生于姬家，却被母亲送往姜家。
在多年后，母亲之姬家与姜家已成仇家。
这种痛苦，非亲身不能体会。
良久，姜辰抬首，“主母，我们回忘川罢。”
“阿辰，我不会回去。”
姜辰的眼，满是痛苦。
“为何？”
姜辰捉着慕叶的衣袖，似乎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姜辰握得无力而使劲。
“我们回去，主母，求求你。”
“阿辰，姜家与姬家斗争，你回去了如何抉择？姜家于我不过是个模糊的影子，姬家于你惟剩痛苦，为何要回去？在慕府不好么？有大家在甚开怀不是么？”
慕叶本不愿回去，她对那忘川没有感情，故而冷情。
姜辰则是例外，姜辰于她是弟弟，她愿他一世安乐。
姜辰只是摇头，无言，不断摇头。
慕叶揽姜辰入怀，五指成梳，温柔为姜辰梳理着发。
姜辰在慕叶怀中低声啜泣，许久，方止。
姜辰抹净眼泪，抬首往慕叶，眼神坚定而清澈，“我想回去。主母，我们回去。”
“哎。”
慕叶低叹，“阿辰，那里不是我的家，何来回去之说？我不会去。”
凤目之中亦是坚定。
大眼睛中的光芒瞬间黯淡，姜辰垂下脑袋，默声。
“那么，我要回去了。我家的在那里。”
姜辰垂着脑袋，低声道。
“阿辰，再想想，回去又能如何？徒增痛苦罢了。”
姜辰起身，对慕叶恭敬一拜礼，“主母，阿辰姓姜，定要回去的。”
姜辰那一脸坚定，不同与往日之顽皮嬉闹。
慕叶知留不住姜辰，亦起身，道，
“好，过了今夜，明日我送你出城。”
姜辰忽而一笑，又仿如初见之无忧少年，“主母莫忘了，你也姓姜。”
姜辰笑罢，整理衣襟，道，“主母，阿辰今夜便走，虽年幼而力薄，可阿辰姓姜，总要为姜家献一份力。”
“阿辰……莫为难自己。”
“主母关心，阿辰明白。”
说罢，姜辰踏步出屋，淡出慕叶视线。
送了姜辰，慕叶甚感慨。
转头，却瞧见姚罗立在屋中。
面容严肃，“主母必要回忘川。”
虽未说，姚罗面容已书尽此意。
慕叶移步琴案落座，抬手，指方触弦，琴音方起，姚罗声音已幽幽传来，
“主母今日遣回姚罗，明日姚罗仍来。”声音沉稳，如大山般岿然不动。
原欲驱散姚罗之灵的慕叶只能更了心意，分外客气的，与她交谈。
“罗长老，我去又如何？姜家多一个我便能力挽狂澜？叶自问没这般本事。”
“主母为姜家主母，主母为归，姜家士气必弘。”
“这主母是你们封的，我半点力气也未出过。”
“主母过谦了。若非能力过人，岂能轻易将姚罗传召至此？”
这个慕叶还当真不明白？灵循她琴音而至，若真如此，她的琴音岂能传至南疆西域交界之处的忘川？
姚罗环视屋子，甚满意，“主母有心，将地藏菩萨藏起是对的，千万莫让姬家夺取那尊菩萨。”
慕叶笑了笑，“若非长老告知，叶还不知今日将长老传召至此是因那尊菩萨。长老瞧，忘川也罢，姜家也好，叶所知甚少，所谓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
“去忘川的路很长，姚罗自将诸事尽述主母。”
这软招慕叶已使完，姚罗却是为不吃软的主，这么些话放出去，似棉花般使不上力。
慕叶敛笑，“我不会去。”
“主母心系此地，阿辰又当何如？若他孤身一身回去，必死无疑。”
“噔”
琴弦在慕叶指尖余震，余音刺耳。
凤目望着姚罗，琉璃色的眸子闪过怀疑，惊讶，末了，只余不忍与疼惜。
是啊，姬家早已动手。
但凡有一丝温情，上回姬瑶又岂会下如此狠手。
琴音已停，慕叶听不见姚罗说话，看着姚罗躬身行礼，以唇形向慕叶告退。
屋中，仅留慕叶一人。
以及趴在慕叶膝边闭目养神的、懒散的玲珑。
慕叶抱起玲珑，便想起姜辰，食指扣起，轻挠玲珑下巴，“你说，你一公猫怎么就叫玲珑呢？”
玲珑写意得享受慕叶之爱抚，仍是懒散。
慕叶默叹，“景云，将阿辰拦下。告知他明日我与他一道走。”
“是。”
“再传信太傅，我有事欲商。”
“是。”
慕叶吩咐了马夫备车，出幕府。
姜辰绕在慕叶身侧，娃娃脸扬着明朗的笑，似要将黑夜照亮。
慕叶本就走得慢，姜辰扯着她，几乎挪不动了，“阿辰，你先回去睡罢，明日一早，我们还要赶路。”
“那你呢，你欲去何处？”
“寻苏延，我……”
“我也去！这深更半夜的，我才不让你们共处一室！”
“又不是我一人去，景云也去。”
姜辰瞪着慕叶，“他都能去为何我不能去？！”
那大眼睛，慕叶看得真是怕了，依着姜辰，将之带去。
其实，她寻苏延并无大事，她不是曾许半个慕家么，这回她想把另外半个慕家一块儿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