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姬越摔碎地藏菩萨之事传遍忘川。
姬家反应尚得及时,先是道歉,而后应允乡民,为众乡民交了与姜家约定的米粮。
虽是杯水车薪,好歹浇了眼前的火势。
形势所迫,姬家安生了好些日子。
姜璟的日子,亦过的清闲了。
一清闲,姜璟的闲心上来了,加之夜里熬夜,馋虫冒出来,滋滋在姜璟心头,越长,馋意越浓,怎么赶都赶不跑。
每逢夜里抚琴,姜璟甚是想念胡媚,想念把酒言欢的时刻。每逢用饭时刻,姜璟又甚怀念景云,那一手好菜,啧啧,真是叫人念念不忘。
姜璟越念越馋,越馋越念,这口水时刻停在嘴边,只差没流下来。
故而,苏延踏入忘川之时,姜璟是笑着的。
姜璟欢欢喜喜得,吩咐姜府上下齐聚,热热闹闹将人迎了进来。
自然是为了苏延身后的景云。
寒暄了几句,姜璟的贼手搭上景云的肩,“景云啊,厨房在东南面,缺什么向兴伯要,当在慕家便好。”
推着景云,欲送景云入厨房了。
景云抱着木匣,望向苏延,甚无奈。
苏延颔首,景云将木匣交予清和,走向厨房,行动间,似乎传来无奈至极的叹息声。
而后,姜璟方看见,除去苏延一行,还有一人。
兴伯为姜璟引荐,“主母,这位是萝主母正夫,姚笙主公。”
姜璟抬目,望向姚笙,这位是听闻过数次的母亲正夫,陌生,全然的陌生。
依礼,姚笙是长辈,姜璟依礼朝姚笙客气一拜。
姚笙其容并不多出色,已过不惑之年亦被岁月侵染,没在人间,无人会多瞧一眼。
可那眉宇间之风采,疏狂孤傲,无人可及。
苏延那份风姿,必是承自此人。
想来,此人便是苏延口中那位亦师亦友的长辈。
姚笙望向姜璟,目光透过她看到另一个人,笑得温和,“你与阿萝甚像,很好很好。”.M
姜璟笑笑,请客入屋,“旅途劳顿,请屋中歇息。”
姜璟饱餐过后,餍足饱腹,馋虫灭了,有多余心思关心苏延了。
姜璟抱了玲珑,去寻苏延。
苏延开着后窗,正在屋中作画。
姜璟推门而入,颇嘚瑟,“真是不巧,又打搅太傅作画了。”
苏延抬眼瞧了眼姜璟,又是低头作画。
“东西在榻上,拿去罢。”
姜璟移步榻边,信手打开木匣,是地藏菩萨。
“有劳太傅相送了,”姜璟关了匣子,并未表露出喜悦,似瞧见了一件衣裳般平淡,又折回苏延身侧,“不知太傅来忘川所为何事?游玩?”
“听闻慕少在此遇难,同为盟友,延此番前来欲来相助,不好么?”
“不好!”
笑盈盈的笑容一刻尽失,似换脸般,冷了下来,甚至,姜璟出声呵斥,“若你早来半月,哪怕是十日,纵然心里百般不愿,我也会道谢,可如今情势已稳,你来此地,除了蹭吃蹭喝,能帮上什么?!”
姜璟说得甚气愤,甚至坐下,喝了杯茶,长叹。
“哒”
苏延搁笔,递上一份点心。
姜璟顺当得接来盘子,竟是绿豆冰皮薯。
丢了玲珑,姜璟捉起筷子便往嘴中送。正值炎夏,绿豆薯入口,冰凉爽口,香甜又不腻,最是夏日好点心。
姜璟接二连三,将一盘绿豆冰皮薯吞入肚中。
等回神,已是空盘一个。
姜璟讪讪得,将空盘推还给苏延,“太傅美意,叶尽数领了。”
苏延笑了笑,“叶?延以为在此地须入乡随俗,唤一声主母呢?”
美味留在齿唇,姜璟已无那份闲心,凤目散了欢喜,琉璃色的眸澄澈如水,似镜湖般平静,“自是入乡随俗,不过,主母便不必了,叫我姜璟即可。”
“好,此地并非大周,亦不必唤我太傅。”
“好,苏公子。”
姜璟嘻嘻一笑,琉璃色的眸光泛着涟漪,似石头砸入镜湖漾出的层层涟漪。
“苏公子来忘川所为何事,可否一叙?”
“我已说过,我来看你。”
黑眸中竟泛着浅浅笑意,温柔而浅淡。
姜璟将玲珑丢向苏延,冷笑,“你来瞧我?!若真来瞧我,带了何物?那木匣里的不算。”
苏延瞧了眼空盘,“这盘点心你必然是不承认了。”
姜璟捂着心口,打了个小小的嗝,“自然不认。”
苏延折身,从行囊取出一酒坛。
“那么,这个呢?”
“啊?!苏公子真来看我呀!不胜荣幸不胜荣幸!”
姜璟跃向苏延,双手已然摸向酒坛。
从苏延手中抢过酒坛,姜璟急不可耐,打开酒坛,酒香四溢。
“这酒香够醇!”
“百年佳酿。”
“唔,哪家的酒,酒香甚醇,闻着颇熟悉。”
“金樽酒庄的酒,才离数月,你已记不清了么?这主子当的真不称当。”
姜璟又愤,“你拿我的酒来看我?!苏延你欺人太甚!”
若不是心疼怀中这酒,姜璟早将之砸了。
苏延取了两只玉酒盏,并未受姜璟呵责丝毫影响,仍是平淡,似冬日冰湖般,丝毫不为风所动。
“似你这般全然不顾慕家,将活计尽数丢给我,可曾给过半杯酒水?”苏延稍顿,又道,“延自认,比你强些。”
姜璟并不理会苏延,将苏延手中玉盏斟满。
“呸!强词夺理!今日有酒,不与你计较。”
取了玉盏,姜璟仰脖饮尽。
“美酒,美酒!许久未饮到这般美酒了!”
饮尽一杯,又斟了一杯。
“苏公子可有兴致,与我一同畅饮?”
“等我画完。”
“好吧,苏公子慢慢画,我自便。”
姜璟径自斟酒,自斟自饮,时不时与立在案后的苏延说些话。
姜璟离开数月,外头变化诸多。胡媚身份已亮明,随了霍钧出征北境。
慕府亦是大变,慕枫与苏姮成婚后,慕家上下折腾,弄得满城风雨。慕晴的婚事亦是波折,原定沈家三公子的亲事,慕府推了,再未定下婚事,原本众家相捧的慕家三小姐,一时间成了洛阳茶余饭后叫人谈笑的话柄。
听罢,姜璟饮尽玉盏中美酒,“嘭”得摔了玉盏。
“让你离晴儿远些!!”
“当初将慕家交予我的可是你。”
苏延未抬首,握笔作着画,已然将姜璟堵得哑口无言。
是呀,是她将慕家交给了苏延。
父亲已年迈,且顾着慕府玉器生意,顾及不了慕府其余生意。慕枫一心玉石,无力经营。余下的人,无人可用,亦无人可信。
唯有苏延。
姜璟的酒意渐浓,越饮,越酣,“苏公子的画作好了么?若不饮,酒便没了。”
“快了。”
姜璟挥袖,继而独自斟酒,“随你罢。”
苏延依然立在案后,定心作画。
终于,“哒”,搁笔,画已成。
纸上,一美人撑着手肘,横卧于美人榻上,美人阖目休憩,睡颜香甜,嘴边透着隐隐笑意,似正梦着美事。
好一幅美人酣睡图。
美人之颜却是瞧不清,因美人侧卧,只画了个侧颜,只瞧出那半侧完美的鹅蛋脸颊,却看不清面容。
苏延瞧过方才的画,甚满意。
转头,看向榻上睡着的姜璟。
发髻已乱,发丝散乱,衣带松散,可谓衣裳不整,并无半分女子该有模样。
那酣醉神态,却颇似画中美人,唇边的笑意浅淡,却是似有非凡魅力,渲染得叫观看之人亦忍不住唇边浮笑。
苏延甚无奈,取走姜璟手中玉盏,斟满酒,举盏饮尽,“今夜这琴,想来是不能弹了。”
说罢,抱起姜璟,放于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