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姒芊，姜璟回屋。
见姜璟回屋，婉嬷嬷倒入热水，挽袖准备为姜璟侍浴。
“主母浴汤已备好。”
“好，退下罢。”
婉嬷嬷迟疑，这无人伺候，主母如何沐浴。
姜璟素来不习惯别人伺候，往日双生姐妹在时，亦偶让初霁伺候。
姜璟入了撒满玫瑰花花瓣的浴汤，甚想念双生姐妹。
昔日在大周，浴桶之下连着炭火，浴汤温着，一个时辰都不会凉。此地之一个浴桶，天气虽热，不过一刻钟，热水已温。
姜璟唤了声婉嬷嬷，并无人应答。
明明方才听见开门之声的呀。
姜璟又唤了一声，却是姜辰应的。
“主……主母，我……我来寻你，婉嬷嬷让我…让我进来。”
“哦，等会吧，水凉了，我先穿衣。”
姜璟五指梳，将发握住，从浴桶中起身。
伴着哗啦啦的水声，淡淡水汽中腾起一个美人，未着一丝，身形窈窕，堪称完美。
“啊！”
姜辰捂着脸转过身去。
“不要！”
吓得姜璟捏着浴巾的手一抖。
不说姜辰在外屋，她在里屋，中间隔着纱幔，这浴桶外摆了个密不透风的屏风，她一女子都不怕，他一个小娃娃叫什么！
姜璟穿了中衣，加了披风，移步出屏风，掀了纱幔，到了外屋。
姜辰蹲在地上，头埋在双臂中，传出隐隐低泣声。
姜璟正拭着湿发，见姜辰如此，丢了发巾，屈膝蹲在姜辰身侧。
展臂揽姜辰入怀，“阿辰，你瞧，在洛阳甚好，不是么？”
姜辰扑入姜璟怀里，钻入姜璟半湿的发中。
“我不配我不配！”
姜璟只是抱着姜辰，温柔而无言。
姜辰趴在姜璟怀中，抽泣声渐低，迷糊睡去。
姜璟甚吃力，半抱半拖，将姜辰移至榻上。
姜璟推了窗，任夏日炎炎热风吹入屋子，吹起半湿的发。
凤目朝着后山，眸光专注，总有一日，她要去后山一睹鬼门。
“啪嗒”
一块玉佩自屋外抛入，掉落在姜璟脚边。
那玉佩，似曾相识。
“主母今日可愿收了这玉佩？”
似曾相识之男音从屋外传来。
姜璟抬头，正是云九高坐树枝上，面带笑意，又几分风流倜傥之味，一双眼睛含着桃花正俯视着她。
姜璟笑了笑，低头取起那玉佩。
捏着那玉佩，姜璟细细瞧看，而后，笑着将玉佩砸向云九。
“族长命你守林，你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云九接了玉佩，笑得玩味，“多谢主母担心，这份心意云九记在心里。”
轻吻那玉佩，云九跃下树枝。
“也望主母记着云九，这份玉佩必定要让主母收下。”
姜璟微微一笑，“嘭”得，关上窗户。
大清早，这刚刚沐浴完毕，一身清爽的，竟碰上了这么个晦气鬼！
扫兴！
屋里，姜辰正酣睡，她却毫无睡意。
为姜辰放了纱幔，姜璟出屋，去了书房，询问姜府近况。
已有村民将米粮送来，姜府境况已然转佳，不仅如此，姜府之声威在忘川渐起。
兴伯汇报完毕，十分开怀，“主母睿智，姜府重振昔日威望直至可待。”
“若无兴伯，姜府早已撑不下去，能有今日全仗兴伯。”
兴伯一改往日严肃，笑得甚为和蔼。
正说着话，有人来报，姬家请姜璟赴宴。
“倒是稀奇，她请我所谓何事？”
“黄鼠狼给鸡拜年，必无好心，可姬家乃族长，主母不可不去。”
“嗯，去必然是要去的，烦劳兴伯去探查一番，姬家今夜为何而宴。”
“是。”
兴伯领命，退出书房。
姜璟在书房中翻看了一些旧籍，有诗文，有忘川史记，还有往昔姜家主母手札，连着母亲的手札，亦在其中。
母亲于姜璟，记忆在六岁前，若不是姜辰出现，恐怕此生都记不起母亲种种。
好奇心驱使下，姜璟取下首份手札。
约莫一个时辰，兴伯再归书房，已然探听出姬家夜宴所为何事。
“是为地藏菩萨，姬家欲将菩萨归还姜家。”
“唔，地藏菩萨么？既然拿了，想送回来便让她送回来？”
嘴唇勾起一抹笑意，姜璟笑得意味深长。
看得兴伯忽感惆怅，他伺候了三位主母，便是被忘川认为历来最有手腕的萝主母，亦不曾这般笑过。
这位璟主母……不单是不简单哪。
日落时分，姜璟带着姜辰赴宴。
姬家之宴，虽称是宴请姜璟，实则忘川名门贵族皆来了。
姜璟来时，姬瑶于大门候着姜璟。
姜璟身为姜家主母，可辈分又着实比姬越小一辈，让姬瑶来迎，却无不妥。
姬瑶见两人下马，便迎上前来，“我替母亲恭候二位，里面请。”
姜璟还是头回瞧见姬瑶如此有礼，转头便问，“阿辰，这位是谁呀？这般有礼又这般像姬瑶，是姬瑶的双生姐妹么？”
“噗”
姜辰捂唇暗笑，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哼！”
姬瑶之怒容又现，冷面将人迎入。
姜璟携着姜辰，不忘以不大不小，正好让姬瑶听见的声音补上一句，“哦，原来就是姬瑶啊。”
姬瑶将人领到母亲面前，面色十分难看，未曾言语，退回座位。
姬家之宴，设在院中，摆了八大桌，桌桌满客，已然只候姜璟姜辰。
姬越请了两人入主席，寒暄几句，便问，“主母今日带阿辰赴宴，想必是好事将近了吧？”
“主母关怀，不过，阿辰姓姜，姬家虽为忘川族长，可姜家的事……多谢族长关心了。”
姜辰在姜璟身侧，目光黯淡下去。
姬越瞧过姜辰，“自然，主母自有主张。可惜，阿辰这份心思定是要被辜负了。”
姜璟握上姜辰的手，笑对姬越，“阿辰如何，是姜家的事，我尚在，主母切勿妄言，免得伤了和气。”
“好。”
姬越敛笑，活到这般年纪，她岂会和这黄毛小儿一般见识。
姬越转头，吩咐将东西抬上。
少顷，便有人将地藏菩萨抬上。
院中，用饭众人停了声响，停了筷子，停了酒杯，皆转目看向地藏菩萨。
忘川之守护神！
姬越起身，手捧地藏菩萨，道，“阿萝早年离去，走后，赤血琴、玄猫与地藏菩萨皆不见，如今你归来，带回了这赤血琴，而我机缘巧合得了这地藏菩萨，今日归还与你，望主母往后用地藏菩萨好好守护忘川。”
姜璟亦起身，“姜家素来肩负守护忘川职责，主母即得地藏菩萨，自然也可以其驱除恶灵，庇佑忘川乡民。”
姬越捧着地藏菩萨，举至姜璟眼前，“姬家与姜家各有职责，主母……请收下罢。”
“好。”
姜璟微微一笑，举手欲接。
交接之时，姬越手肘一麻，手中菩萨脱落。
“啊！”
“呀！”
一时间，众人皆慌乱，起身望向那朝地上坠去的菩萨。
坠地距离并不高，菩萨质地硬厚，想摔碎并非易事。
偏偏，在落地之时，菩萨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姬越又惊又恐，望着碎了满地的碎片，不可置信，“怎会如此？！”
姬瑶亦慌乱，“母亲……怎…怎会？！”
姜璟望着满地碎片，甚惋惜，“主母若不愿还我，大可言明，何必摔了地藏菩萨？主母将忘川百姓置于何地？”
一言，激起满屋愤恨。
过了二十年夜不能寐的日子，好不容易盼得安生日子的希冀，却生生摔碎在眼前。
如何能甘心？！如何能不恨？！
“我……不可能！怎会如此？！”
姬越恍惚，一时间不及思考，糊成一团。
姬瑶指着地上的菩萨，道，“这尊是假的！他不能驱灵！这是假的！”
院中的人瞧着姬家母女，目光皆透着隐隐恨意，不知谁人领头，离了桌。
渐而，众人皆离开姬家。
原本热闹的夜宴，清冷不说，还成了为人诟病的话题。
姜璟最末离开，临走前，凑近姬越，附耳道，“姜璟非姜萝，遇事从不躲避，必定迎面而上，刃之而后快，往主母记好。”
姜璟带了姜辰，归家。
今日地藏菩萨摔碎，是她之主意。
她带姜辰赴宴，为的便是打算那尊菩萨，且，在忘川乡民面前打碎。如此，姬家声望大减，于姜家是大为有利。
马车上，姜辰望着姜璟，大眼睛中神色复杂，“主母比之洛阳，似乎变了个人。”
“洛阳嘛，自是不同。”姜璟忆起慕家家道中落那会，那时的她，比现在更为狠绝呢。
“此地无人可信，我根基不稳，必然狠些，落稳根基，方能有后话。”
姜辰低低应了一声，垂着眼睛，并不看姜璟。
“阿辰，我本就是如此之人。慕叶也好，姜璟也罢，我便是如此之人。”
姜辰忽然从坐下移下，跪于姜璟脚边，“不管如何，你……你与我可会变？”
会么？
姜璟自己也说不上来。
握着姜辰的手，姜璟微微一笑，“阿辰，你既已姓姜，便抛去姬家顾及，今日姬家与姜家作对，你只能择其一，若往后两家能和解，自然是最好不过。可眼下情景，你只能抛去姬家，否则，你我……”
“好！我晓得！”
姜辰握紧了姜璟的手，未待姜璟说罢，便抢先答了。
大眼睛紧张而迫切，盯着姜璟，不肯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