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顾青青才听说了系主任陈霄坠楼身亡的消息。
据说，陈霄是因为受不了离职的打击，还有学院的那些学生们私底下对他的指指点点才选择跳楼的。
在马校长来通知他离职之后，他便承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打击，毅然决然地便从高高的十二楼一跃而下。
而陈霄的死状也异常的惨烈，那一滩暗黑的血迹，把舞蹈学院刚刚下课的学生们都吓得不轻。
警察则立刻将陈霄的尸体通知家人处理了，并轻言断定是一场自杀。
顾青青得知却皱了皱眉头，对此，她是一万个不相信。
如陈霄这样贪婪到令人发指的人，都已经厚颜无耻地活了这么长的时间。
要是能这般轻易地想不开，他就不是陈霄了。
声败名裂又如何？他的脸皮可是比城墙都厚的。
乌泱泱的人群中，顾青青又窥见了那一抹耀眼而明媚的红。
季明珠今日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色蓬蓬裙，脚上踏着一双黑色的缎面细高跟。
她一头波浪的黑色长发披散于间。细密的黑发上还戴着一顶别着妖媚羽毛的紫色小帽。
刺眼的阳光之下，季明珠依旧是这般夺目的存在。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显得如此优雅，像是全然没有受到这些时日风波的影响，笑容恬淡又从容。
那些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言语，她就好似充耳不闻。
当然，对于陈霄突然间的坠楼身亡，她也没有展露出一丝一毫悲伤。
面对警察的一些询问，季明珠也应对自如。
自然自此之前，季明珠就明确知道一号教学楼的十二层摄像头是坏的。
“昨天，陈老师是打电话，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要将那些在学院里流传的风言风语和我说清楚。没想到，她竟然……”
这个时候，她才扮演出了恰当好处的不安与无措。
警察对于季明珠的说法，和她自圆其说的表演，信以为真。
也只有顾青青知道，陈霄的坠楼定然和季明珠脱不了干系。
她的目光一直定定地落在季明珠的身上。
她甚至都可以清晰地捕捉到，那张明艳的面容掠过的冰冷的笑意，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
“你个小贱人，要不是因为你，老陈又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而冲出了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二话不说，对着站在那里的季明珠就是一记狠厉的耳光。
这猝不及防的巴掌，让季明珠一个踉跄，都险些站不稳身体。
可那肥胖的妇人却对此仍不满足，又是一记耳光挥舞过去，季明珠明艳的小脸便肉眼可见的红肿了起来。
“小小年纪就知道四处勾引男人，四处卖。现在你满意了？”
陈太太一边对柔弱的季明珠动粗手，一边不顾形象地对着她破口大骂。
好在，一旁的两个警察眼疾手快，才使女人嚣张跋扈的巴掌没有继续落在季明珠的脸上。
顾青青意味深长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她倒想要看看，在这样不可开交的局面下，季明珠会如何自处。
本以为，在陈太太这样尖锐的羞辱之下，她会像只缩头乌龟一般躲着，只等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
可季明珠并没有，她既没有撕破脸皮，也没有还手。
相反，她睁着那双漂亮又纯真的眼睛，浸着点点泪光地望着陈太太，出口时的细声细语就像极了一个受害者。
“不，陈太太。我真的，真的没有勾引陈老师。是陈老师，是陈老师非要纠缠，我……”
说到这里，季明珠眼眸中的泪水还啪嗒啪嗒地往下划落。
这副楚楚可怜，又纯真柔软的模样，足以让任何人为她感到心碎。
当然，除了了解她本性的顾青青。
“你个不要脸的狐媚子，破坏了别人的家庭，你还觉得委屈了？”
在两个警察的拉扯下，陈太太的情绪依旧很激动，但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伤害到季明珠了。
所以，她只是冲着季明珠所在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不甘心地唾骂道：“小女表子，你给我等着……”
围观在那里的学生们似乎都看得津津有味，纵使，季明珠表面上伪装得有多么纯洁和无辜。
顾青青也可以想象出，他们私底下会用多么肮脏卑劣的语言去议论她。
而对此，季明珠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阳光之下，她将自己的腰杆挺得这样直，那副亭亭玉立的姿态就好像真的问心无愧。
转眼，又到了下午的芭蕾形体课。
因系主任陈霄的坠楼身亡，学院不得不先安排别的系的舞蹈老师来给芭蕾舞专业的学生上课。
舞蹈教室旁的换衣间里，季明珠正在对着那面明亮的梳妆镜小心翼翼地补妆。
她被辣姐抓伤的那两道血痕才刚好，现在却又添上了两个鲜红清晰的巴掌印。
她的皮肤本就细腻，哪怕只是受一点点的小伤都会红肿得厉害。
而此时，那些红肿的地方，只是被化妆棉轻轻地碰一下，都会一阵生疼。
但季明珠好似对此并不在意，她坦然地望着镜子里那张受伤的脸。
然后就如往常一般，她娴熟地为自己打上了粉底，直到完全遮掩住脸庞的掌印。
她又掏出了化妆包里的口红，优雅地站在梳妆镜前，缓缓地为自己涂抹起来。
“季明珠，有没有人说过，你天生就适合做一个演员。”
顾青青望着她涂抹在唇角的艳红，不经意地从季明珠的身后走过打趣道。
她走到储衣柜前的沙发前坐下，随手打开了瓶装的脱脂牛奶。
这是顾青青来学院的路上，在门口的折扣超市买的。
她只是轻轻地抿了一口，就有些嫌恶地盖上了盖子，心道，真难喝，难怪连从不挑剔的阿寒都不喜欢。
“当然。他们说我适合做的事情太多了，适合做秘书，适合去酒吧做前台，适合做情妇。他们说的太多了，所以，就随他们去喽。”
季明珠说着，又毫不介意地描了描自己黑而细密的睫毛，语气显得这样轻松又愉快。
似乎，那些恶毒的言语完全不会伤害她分毫。
“季明珠，陈霄的死也和你脱不了干系吧？这是你的报复对吗？”
顾青青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再度出现在了季明珠的身后。
她这样的举止，竟让季明珠有了种不寻常的威压感。
“他是丑事败露，没脸见人而已，随你怎么想。”
季明珠说着，便麻利地将口红和眉笔都收进了化妆盒里，似乎不愿再在换衣间里多做停留。
可顾青青却对季明珠毫无敌意。
她的确想不起那些曾经的过往，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因季明珠而惨遭黑手，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季明珠，阿寒生前应该很羡慕你这个妹妹吧。羡慕你永远这么漂亮，这么光彩照人。她想和你一样，惹人注目。可她并不知道，季明珠其实并没有她看起来那么完美，那么快乐……”
顾青青的声音很轻柔，却不知为何，却让季明珠的眸中有了一丝少有的慌乱。
仿若，她筑起的那一座高不可攀，坚不可摧的心房，有了久违的轻微裂痕。
“你不用慌。我只是在想，如果阿寒还在的话，她大概也想做一个好姐姐，只是，她并没有能够走近你。”
顾青青说着，撕开了一只创口贴。
之后，她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缓缓弯下身来，将那枚哆啦a梦的创口贴贴在了季明珠受伤的左腿上。
那是今日陈太太闹事时，皮包上尖锐的饰物划伤所留下的。
虽然创口不大，但还是被顾青青注意到了。
“像这样贴上，就不会疼了。”她慢悠悠地道。
“我不需要你关心。”
顾青青细致入微的动作却让季明珠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她立刻的躲闪。
言语都变得匆忙而无措，“那个，我先走了。”
眼见着，季明珠拎起了那只放在一旁的化妆包，头也不回就匆匆离开了。
这是第一次，季明珠在顾青青的面前这样惊慌，只是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关切。
望着季明珠匆忙走开的背影，顾青青会心地笑了。
之后，她看了一眼被自己握在手中的，那瓶难喝的脱脂的牛奶。
也不知是出什么原因，顾青青拧开了瓶盖，一仰头就喝了一大口。
顾青青自然不知道，原本打算直接去舞蹈室的季明珠，却不知怎的，就慌慌张张地跑出了教学楼的走廊。
上课铃声早已经打响了，可季明珠却独自一个人在走廊的露台前站了许久。
她明明已经换好了那身雪白的芭蕾舞裙，却一个人站在露台前发呆。
“那不是季明珠吗？她怎么一个人站在那儿？”
“这还用问？肯定是被陈太太这么一闹，没脸去上课了呗。”
那些肆意的揣测依然会在季明珠的耳畔响起，可她已经听不到了。
露台前，季明珠有些后知后觉地看着那枚贴在自己腿上的创口贴。
她竟感觉，那处小小的地方变得异常的滚烫。
阳光下，那只贴在左腿上的哆啦a梦，似乎还在朝她笑。
所以，季明珠也笑了。不是无懈可击的，却是那种真正明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