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提是那豺兽还活着。
那么,近来在这一带作乱的妖兽……会是它吗?
众人各怀猜想,连金乌都蹙着眉头,仿佛有哪里想不通。裴岚见状便示意弟子们悄悄退下来,只留了几人驻守在铁虎机关边上,其余的或是指派待明晨继续搜寻妖兽痕迹,或是支使去给精通机关的仙门送信,最好再能请来人瞧瞧这具铁虎什么来头。
药农还凑过来问有没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当年没能将孩子留下,他心里终究过不去,这时怎么也得出一份力。
裴岚沉吟片刻,“您……平日在何处采药?”
“就在附近的山林里。”药农先是一愣,跟着解释道,“采药得看着时节来,乡里有好几户药农,都是商量好谁家在什么时候到哪处山头采药的。我们家往东边的牛尾坡走得多,但一年下来,也要把周围的山坡林子转上几圈。”
就跟养蜂人需要逐时赶蜜一样,采药人也得在山头间来回转,因此对周边的地形可谓了如指掌。“但就算这样,那么多上山的药农、猎户,愣是一次也没瞧见过那只金毛豺狗!乡里人都猜它是带着孩子回老巢了。”
药农摇头叹。
裴岚想问的却不止这个,“您可曾见过林地里的机关蜃影?”
“什么影?”
看着对方满脸茫然的模样,裴岚只好简单提了提下午进山的见闻,药农听完就摇头:“要是真有人撞见了,早在咱们这小地方传遍了。不瞒您说,要不是几位大人出手,我还不知道山里竟然藏了这么一只铁疙瘩虎哩!可真是开了眼,还好没在进山时碰上……”
他这时才一阵后怕,想想却也纳闷,嘀咕道:“怪了,这山路我走得多了,从没撞见什么怪事。敢问大人,您是在哪见着的机关?”
裴岚又描述了大致的方位,药农便恍然地一拍脑袋:“是西边那山地吧——都怨我忘了提了!那地方一直有些不好的说法,我们平日里都绕着走,敢情还真有古怪!”
“什么说法呀?”
金乌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药农一回头,刚巧对上黑虎好奇凑过来的脑袋,那碧莹莹的大眼睛还在夜里发着光……把药农吓得一蹦,手里的油灯险些给砸了,好在秦直就站旁边,及时伸手接了过来。灯盏里的灯油一滴不洒,连晃都没晃。
——秦家兄弟一早就跟在后头偷听了。
“嗯?老伯?”金乌往他们身边一凑,几人围成一圈跟听故事似的。秦直还把油灯往中间递了递,“您接着说,那里都有些什么说法?”
“呃……”药农看了看脚边的黑虎,见它也在这个圈里一本正经地蹲着,两眼直盯自己仿佛也认真听着,心里还觉得新鲜——给老虎讲故事,这还是头一回。
“都是乡野传说,做不得真……就是进山的人常常能听见些怪动静从那里传出来,什么女人的哭声、做法事的唢呐响,呜呜幽幽的,叫人听了难受;还有不少人过路后大病一场,后来就都说那地方邪门了。”药农回忆道,“传了得有好几百年,乱七八糟的什么说法都有。有说那底下镇着妖怪的,是妖怪的邪气作祟;也有说那以前是个匪寨,被山匪杀了的人太多,阴魂的怨气不散,把那地方变成了阴尸地……后来就没人靠近了。”
秦直忍不住嘀咕:“啊,您怎么不早些说呢?我们还能顺道瞧瞧怎么回事。”
“哎,没根没据的闲话,哪敢劳动仙师?”药农摆摆手,“我刚听说的时候,还仗着胆子大,招呼了兄弟要去一探究竟哩!结果等到快戌时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倒是跟着去的一个人给冻着了,回家发了病,没两天也就好了——可见都是流言,当不得真。”
听起来的确像是人云亦云的乡野传说,至少没出过大事,说不定还是布置机关的那人防着其他人靠近,故意编出来的。
几个修士细细回忆着进山的经历,确认了路上除去机关和结界外,并没有丝毫邪祟阴气,便不太在意。只有金乌多问了句:“人倒好解释,那地方鸟兽罕至,难道也是因为传说?”
药农明显愣了愣:“这……我倒没注意过鸟兽。”
说罢,他皱着眉一回想,渐渐也觉出问题了,“说到这事,近来山里确实静了不少,乡里打猎的都抱怨这几天见不到野味,拿生肝肉来引狐狸都引不出来。”
秦直还没发现哪里不对:“那不是因为有妖兽么?寻常百兽若是察觉到妖兽的气息,自然得藏起头尾退避三舍。”
“问题就在这里——你们可感受到妖兽的气息了?”金乌摸了摸黑虎的脑袋,“至少黒乌没有。从头到尾,我们见到的只有机关,现在找到的,也只有这一具铁老虎呢。”
几个修士面面相觑,脸色都渐渐沉了下来。
“山间情况未明,这些时日,嘱咐百姓莫要靠近山林。”裴岚神色严肃,对秦识沉声吩咐道。秦识颔首,转头便吩咐下去。
药农同样满脸严肃,夹杂着一丝后怕。他们不止靠山吃山,也敬山畏山,对山间的一切本该保有十分的警醒与直觉——松动的土,腥湿的风,蛇行的痕,爪踏的印——一毫一厘的变化都可能成为生与死的分界。
怎么这回就疏忽了呢……
那些不起眼的鸟兽,才是对山间变化最为敏锐的生灵啊。连它们都不再冒头了,是什么样的威胁才能让它们放弃觅食,齐齐隐去了踪影?
药农面露恍惚地回屋了,看那神情估计一时半会儿再不敢进山了。
其实他也走不掉——这么一尊铁机关停在他院里当摆设呢,等第二天醒来,满肚子好奇的左邻右舍少不得把人堵回来问个够。
裴岚带来的门下弟子也纷纷散了,送信的送信,研究机关的继续对着铁虎发呆,再有明日还得接着找妖兽的线索。秦识左右看了看,借口要整理今天找回的失物,也跟着退下了。秦直还想向裴岚讨教些功法,还没开口就被他堂兄“很有眼色”地带了下去。
于是……小院的枇杷树下只剩了裴岚和金乌相对无言。秦识还贴心地给两人留了一盏油灯,黑虎趴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盯着摇曳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