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守林村一直往西,几乎要翻过大半个蜀州地界,绕上九百多里才算踏进了南疆边境。若换了寻常车马,少说也得花上半个月。
到了这里可还不算完。
南疆地域宽广,其中七八成都是密林和山泽,先不提野兽和山匪,光是那弯弯绕绕的土路就足够让商队头疼了,有的地方甚至见不着路,没有个向导还真不一定走得下去。
偏偏住人的寨子还都散落在各处,去的是大部族还好,要是想找哪个隐世的小部落,那可比登天还难,本地人都不知道该往哪个山沟沟里钻才好。
“这条路还是我阿母当上谷主以后才修造的,一开始只通向兽谷和几个大寨子,后来有些想和中原做生意的小部落也跟着自己铺路,陆陆续续修了快十年才有现在的样子。”
金乌指着窗外道:“比不上你们的官道,但可算能让商队好好地进来了。”
阮长仪也探头去瞧,关注的却不是大路如何,而是……
“好奇特的飞鸟!怎么像是有两个脑袋?”
“我看看……那是蛮蛮鸟,就是你们说的比翼鸟,天生只有一边翅膀,这是雌鸟和雄鸟正挨在一起飞呢。”
“还有那边!那只小鹿长着彩色的翅膀诶!”
“是虹鹿,传说它们的翅膀是由彩虹和云霞变成的,能带着它们一直飞到云上。这只还小呢,成年的虹鹿翅膀更好看,真跟彩虹似的。”金乌顿了顿,也来了兴致,“我找一只给你看看。”
“怎么找?”阮长仪立即看了过来,眼睛都亮了。
金乌伸出两指压在唇间,对着林子那头吹出一声嘹亮的哨音。
正在吃野果的那只小鹿顿时看了过来,金乌冲它招招手,它便也仰头叫了几声,呦呜呦呜的,欢快得很。
这下可引得整片林子都热闹起来了,不少灵兽都从树后探出脑袋来瞧,还有几只飞鸟绕着她们的马车盘旋。
阮长仪果真见到了一只成年的虹鹿,那双翅膀估摸着能有半丈长,流光溢彩的,披在鹿身上简直像虹霞织成的羽衣,在一片苍翠的山林间格外显眼。马车都驶出老远了,阮长仪还能看见那一抹华彩。
不过她的视线早就被其他灵兽吸引了去。
“好多灵兽!居然都不避人!”林间仍有身影陆续出现,俱是外头难得一见的珍禽异兽,阮长仪都快看不过来了,“它们这是在和你打招呼?”
金乌歪着脑袋想了想:“算是吧,不过更多是看在黑乌的面子上……毕竟黑乌才是兽王么,我也就沾了它的光,才有这待遇。”
阮长仪笑着接道:“那我就是沾了你们俩的光,也体验了一回兽王的排场。”
金乌也跟着笑了笑,余光瞥见小燕真也目不转睛望着窗外,顿了顿,试探地伸手搭在了她肩头,轻声道:“这就是你阿母长大的地方……你也会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伴生灵兽,就像你阿母的格格塔。”
女孩并不知道阿母的含义,同样不知道将她养大的那只豺兽原来叫格格塔,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眼珠都不转一下。
“……”金乌眼眸微垂,尽管心知她大概听不懂,可还是认真对她道,“这里是你的家,你回家了……格木舒。”
女孩眼神一动,慢慢转过脸来看着她,两丸黑眼珠格外澄澈,清楚地照着眼前人的模样。
金乌唇角微弯,就在她的眼中笑了起来,一面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叫格木舒,不叫燕真,这是你阿母给你准备的名字。”
阮长仪也在两人身旁微微笑着。
既然改了口,那就说明无论这孩子背后藏着什么,金乌都将接纳她为兽谷子民。这可是谷主亲口认下的,别人想说嘴也得掂量几分。
她正看得欣慰,就感觉行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车厢门柱被人轻轻敲了两下,昆五郎的声音从帘外传来:“前头就是兽谷的大门了,用不用先打声招呼?”
金乌算了算时间,离他们启程才过了三四个时辰,这就已经跑完了商队一个多月的行程,道门手段还就是不一般,这偃甲车比御剑也慢不了多少。
“你们是想正式点,还是……”金乌略一思忖,看向了阮长仪。
对方赶紧摆手:“当作朋友拜访就好。”
“那就不用说什么,直接从大门驶进去就行。”金乌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掀开车帘看了看前头的偃甲马,“就是这机关……寨子里不常见,可能会有凑上来看热闹的。”
“这好办!”
阮长仪凑到车门前,抬手打了个响指——
机关体内顿时响起了咔嗒咔嗒的机括声,拉车的偃甲马猛地抬起头,一身金铁外壳寸寸剥离,翻转,再重组。待完全贴合回去时,已经变成了逼真的毛皮质感,还带着马鬃和绒毛,从外表看简直与真马几无差别!
“神了啊,就跟真的似的!”金乌咋舌道,“难怪都说你家偃术厉害……”
“那是!这可都是先祖一代代改进图纸技艺,传承了快两千年的!”阮长仪翘起嘴角,大大方方应下了她的夸赞。
连格木舒都看得惊奇,小嘴微微张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匹马,好似在看它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后头的秦直目瞪口呆拽着缰绳,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半晌才不太确定地喊了声:“阮小姐!那个……我们的机关马好像变身了啊!”
俩姑娘一听都笑了。
昆五郎摇摇头,回身对他指了指前方:“快到兽谷了,低调些。”
“啊……哦!”秦直下意识应了,还有些呆呆的。
既然要低调,自然不能再按着机关的速度来行驶。两匹“皮包骨头”的瘦马费劲拉着车,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到了兽谷的大门前。
说是大门,可瞧着实在不像常见的、能开能合的那种门扇。
眼前是盘根错节的树干,看不出品种,也想象不出年头,最粗的那段恐怕十人合抱也抱不拢,弯弯曲曲地缠成了一个形似拱门的样子。
“拱门”最高可达两丈,两端都掩在灌丛和土石里,周边另有几处类似的弯拱隆起,上头都生着苍翠的青苔和藤叶,简直像从地里蜿蜒翻腾而出的巨龙!可谓气势恢宏。
然而举目四顾,却根本瞧不出“龙头”“龙尾”——也就是树冠和树根部分由何处起,何处止。究竟甚至无法确定是几棵树交错拧成这样的,或者只是同一棵树分出的枝干。
但毫无疑问,这道大门的气派非比寻常,饶是几个道门出身的见惯了世面,当下也都被震撼得一时失神,半晌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