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铜甲马追风逐电,带着马车从官道上疾驰而过。
小燕真侧着头,两眼直勾勾望向窗外,也不知道看的是沿途景色,还是燕行所在的那辆马车。
“说起来,这孩子好像一直没说过话?”
俩姑娘这次可不敢大意,都留心看着燕真,以防小孩再趁她们不注意跳下车。看着看着,阮长仪忽然就想起来了——燕真安静得似乎有些过分了,木愣愣的,实在不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她是被灵兽养大的,应该没有学过说话……”金乌迟疑了一下,“等回到寨子里,找个可靠的人家教养着,很快就能跟其他小孩一样吧。”
她说着,眉头却渐渐拧起来,好似自己也拿不准。
阮长仪默了片刻,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先前在山里,燕真两次都听见了说话声……她是不是耳朵比较灵,能听见那虫子的动静?”
提起这个,金乌眉间的疙瘩就皱得更紧了。她摇摇头,看了眼仍在望向窗外的燕真,“没准是那狐狸瞎说的。我们也听不明白燕真的意思,还不是由着他说。”
“也是啊,他怎么就听得懂……”
阮长仪若有所思地点头,还想接着说说狐狸的事,转眼却见金乌脸色微沉,半垂着眼似乎不太乐意谈及这些,于是识趣地换了话题。
“对了,我还不知道南疆的祭典是什么样的。”说完,阮长仪还真来了兴致,眼睛晶亮亮地看着金乌。
“也没什么,先办点酬神仪式,祭司们再出来说几句,然后就是吃吃喝喝,唱歌跳舞。”金乌耸了耸肩,“基本绕不开这一套,不过挺热闹的,能一直庆祝到半夜。到时候你们不用管前面的仪式,等结束了只管开心去玩。”
“唱歌跳舞?我们也要?”阮长仪愣了愣,指着自己。
“唔……那不然你藏远点?他们找不着你的话,就不会拉着你去跳了。”金乌故作思索,片刻后,给了这么个建议。
“还有强拉着人跳舞的?”阮长仪张着唇,满脸惊愕。
金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阮长仪这才反应过来,含嗔斜了她一眼,“还说我呢,你才是喜欢逗人的那个!”
金乌看向小茶桌上的碗碟,正思考着要不要也剥几个果仁哄哄她时,这姑娘就又自行凑了上来:“那你们祭拜的都是哪些神仙呀?娲皇娘娘?”
“嗯,女娲娘娘是其中之一,其他……一时半会还真说不清。南疆的部族实在太多,光是叫得上名的就有二十多个,算上那些偏远的隐世的小寨子就更多了。每个部族还都有自己的传说,供奉的神仙也不太一样。”金乌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道,“有的声称自己是女娲后人,供奉女娲和伏羲;有的说是上古部落的遗民,仍旧信奉他们的先祖蚩尤;还有些苗民认为蝴蝶妈妈才是创造万物的神明……”
“兽谷呢?难道是某位兽神?”
“那倒不是。”金乌顿了顿,伸手把那只花栗鼠拢在掌心里,一边揉着它的绒毛,一边思忖道,“兽谷供奉的有两位,一是带领寨民建立了兽谷的初代谷主,也就是我的先祖夷乌;另一位是叫做大巫。”
信仰的由来可以追溯到千年前。
那时南疆还是旁人眼里的“穷山恶水”之地,域内遍布深山密林,农耕不便,偏偏又有诸多妖禽凶兽,实非宜居之处。再加上大大小小的部落混杂,言语不通,风俗殊异,说不到三句话就要动手,为了领地和粮食打个没完。
而夷乌所在的部落只能算个小寨子,她自己也就是普通的农女,活得格外艰难。
谁也没想到转机竟然出现在她身上。
“说是先祖夷乌有天做了个梦,梦里有个老者把百兽的语言都教给了她,又指点她怎么与灵兽相处。先祖从中领悟出了驭兽之术,在百兽的帮助下成为部族首领,又收服了其他几个部落,成立了兽谷,后来慢慢把兽谷的势力拓展到整个南疆。”
“大巫便是梦里的那位老者?”
金乌点头:“因为老者没有说出名号,先祖看他样貌和蔼,就用大巫来代称了——在先祖原来的部族里,这是对德高望重的巫医的尊称。据说大巫后来还入了几回梦,教导先祖怎么看天时农耕、怎么占卜吉凶,对南疆的所有部族都意义非凡。当时的人都说是天上的神仙点化凡人来了,所以现在也有不少部族会跟着兽谷酬拜大巫。”
“神仙托梦啊……中原传说里也有类似的事。”阮长仪摸了摸下巴,“兽谷这次的祭典,就是为大巫举办的?”
“嗯,本来是在每年三月和九月举办的,也就是春耕之前,秋收之后,算是讨个丰收的彩头吧。不过今年的三月……”金乌垂了眼,沉默片刻,还是没有接下去,“你也知道的,顾不上筹备大巫祭。”
阮长仪的表情亦是僵了僵。
半年多前,她和金乌都还在战场上抵挡魔族的大军。战事过后,留下的满目疮痍也足够众人填补许久。
南疆更是在那一战中伤亡惨重,只怕没那么容易恢复元气,哪里有心思庆祝祭典?
“我是想着,三月的过去就过去了,等到九月再大办一场。那时还是秋收之后,更加热闹喜庆,正好冲散上半年的……”金乌抿了抿唇,半晌也没能说出个合适的词,索性略了过去,“不过有些祭司不同意,说是这样少办一场,是对大巫的不敬。我不想跟他们扯皮,就推说没功夫。反正现在已经六月中了,拖一拖也就快到秋祭了。但没想到我出门几天,他们还真就闹着要办起来了。”
“啊?他们越过你,自己拍板的?”阮长仪张了张嘴,看着她还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也不算……我临走前,让我妹妹暂时顶替了谷主的位置。那些人可能是看她好说话,忽悠她应下了。”金乌皱了皱眉,抚摸着花栗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也是我把话说得有点满,让我妹妹全权决定所有事务,这时也不能驳了她定好的事……”
阮长仪没说话,双眉同样微微拧起,面露思索。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先把大巫祭给办好了,我再慢慢跟那几个祭司算账。”金乌垂下眼,掩去眸中的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