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忽然一阵心悸。
她微微蹙眉，看阮长仪已经埋头鼓捣起机关，便悄悄退到了外间。没想到昆五郎也跟了出来，反身还把隔门掩上了。
不管金乌私底下怎么拿他和阮长仪打趣，当着对方的面，她却不敢有半分失礼，当即摆出了小辈姿态：“昆前辈有事？”
“那个燕行……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我是想着先晾他一晾，等他坐不住了有所动作，那时就好拿捏他了。”
“他要是一直不露破绽呢？”
“那就等拿到石片上的线索，再透点风声给他，看他怎么行动。”金乌说着，却见昆五郎眉头皱起，显然不太赞成，不由停了下来，“依前辈所见呢？”
“南疆的事，我不便插手，但那个人……”昆五郎迟疑片刻，“让我有几分似曾相识。”
“能让前辈觉得似曾相识，是千年的，还是……”
“罢了，或许只是错觉，做不得准。”昆五郎说着，仿佛自言自语般又添了句，“才过半年，那人应当不至于再有动作。”
金乌垂了眼，若有所思。
“我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丝毫灵力，可也没听过西域有什么异族能活几百年，还完全不靠灵力。”昆五郎抱着胳膊，指尖在臂弯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片刻才道，“我会盯着他，但……别让他借机关的名头接近长仪。”
他这话是看着金乌说的，金乌下意识想要点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长仪？”金乌挑了挑眉。
“……”
昆五郎没有错过她眼底闪过的揶揄，默了默，继而小心往隔间的方向瞥了一眼，好像生怕被正主听见似的。
“我知道了，不让来路不明的男人接近她对吧？”金乌眼珠子一转，便笑眯眯满口答应下来，“昆前辈放心，我都懂得。”
这话说来没什么问题，但怎么听着就这么奇怪呢？
昆五郎的眉头皱了又皱，刚想加一句别在阮长仪面前胡说八道……金乌已经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走了。
不过没走两步就折了回来，在房里左右找，“格木舒呢？”
昆五郎默默一指门外。
金乌出门转了道弯，就见两抹小小的人影都坐在草地上——更确切点说，格木舒是趴坐在地，正跟两只小白狼互蹭脸颊，嘴里都嗷呜嗷呜的好似说着小话。其中一只小狼还爬到了她背上，伸出舌头试图把她的头发舔顺。
木吉则是抱着那只菌狗，在旁边纠结地看着，有心上前阻止，又怕女孩生气再咬他一口。看见金乌走过来，木吉立马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金乌哭笑不得，却没有阻止女孩和两头白狼嬉闹，而是在木吉身边坐下了。“格木舒是纳舒姐姐的孩子，比你还大一点点。你应该没见过纳舒姐姐，她好几年前就离开南疆了。”
“我听阿婆说过。阿婆说，纳舒姐姐的灵兽也是三尾豺，和小阿婆一样。”
“对。纳舒在生下孩子以后就过世了，格木舒是被那只三尾豺养大的。刚出生就被带进了山林里，没见过人，所以脾气可能有点怪，就像野生的小兽那样。”
木吉张了张嘴，看向格木舒的眼神带了几分惊讶。
“她也不是故意咬你的，只是当时人太多，她被吓到了。”金乌帮他理了理衣领，好让衣裳别遮住伤口，“你没有做错什么，也不是她不喜欢你，只是当时刚好在她面前。木吉能明白的，对不对？”
木吉点点头：“我知道的，我也被怕人的小兽挠过，我不会怪格木舒。”
“怪她也是可以的哦。”
“啊？”
“虽然不是有意的，但她也做错了，所以你现在可以不原谅她。”金乌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我们先把这个事记着，等格木舒学会了怎么和人相处，我再叫她自己向你道歉。到那时，你再决定要不要原谅她。”
“嗯！”木吉终于也笑了，看了那头跟白狼滚成一团的格木舒，抿了抿唇道，“我也会一起教格木舒的！”
金乌看他小小一个，脸蛋肉乎乎，说话也软糯糯的，却懂事明理得很，当真乖巧讨喜。忍不住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
木吉摸了摸脸，刚想说什么，余光却瞥见了篱笆外的一抹金黄身影，立即惊喜道：“是小阿婆来接我了！”
金乌转过头，就见一只形似豺狗的灵兽站在那里，三条毛茸茸的尾巴来回摆动，一身金黄色的皮毛在夕阳下熠熠生辉。见她看过来，豺兽仰头叫了一声，权作招呼。
金乌便也对它点点头。
木吉恋恋不舍地放下菌狗，对金乌、昆五郎、格木舒还有三只小兽分别打了声招呼，便抱上木盆，高高兴兴向那豺兽跑去。
豺兽用脑袋拱了拱他，又凑到他脖子的伤口旁嗅了两下，轻轻在那上面一舔。木吉痒得直笑，一人一兽便笑闹着并肩走远了。
“那是木吉的外婆养的灵兽，和纳舒养的那只一样，都是三尾豺。因为它经常帮着大人看孩子，木吉很喜欢它，叫它小阿婆。”
昆五郎点头：“这孩子心性的确不错，你教得也不错。”
金乌便弯了弯眉眼，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格木舒呆呆看了豺兽的背影一会儿，接着就踉踉跄跄追了上去，嫌两条腿走得不够快，还四肢着地“跑”过去，嘴里啊啊叫着，把听见声音回头的木吉给吓一跳。
“小阿婆”立即挡在了木吉跟前，警惕地盯着靠近的女孩。
金乌一看情况不妙，赶紧跟着跑了过去，还不忘留下叮嘱：“麻烦前辈看着这些灵兽，把它们放回窝里！”
“……”
昆五郎伸手拎住同样想跟过去的白狼，小狼被他抓得难受，四脚蹬个不停，嘴里叫得跟要杀狗似的。旁观的小菌狗很有义气地凑了过来，两只长耳朵往地上一抽，整个身体便借力飞了起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记狠挠。
昆五郎侧头躲过，没留神手里的白狼反身一扭，就给他护袖上蹬出了一个灰扑扑的爪印。
想他堂堂剑尊，千年前那叫个叱咤风云，什么魔龙神虎不得在他手下俯首——今日居然叫个小狼崽给挠了。
幸好没让别人看见。
昆五郎摇摇头，一手拎着一只狼崽，再左躲右闪地避过菌狗的攻击，跟斗牛似的把它往屋里赶。结果进了屋一抬头……阮长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造型。
“呃，其实是金乌……”
昆五郎刚要解释两句，那只小菌狗趁他分心，一下子扑向他后脑勺。昆五郎怕他躲了，挨揍就要换成阮长仪，愣是没闪，只略低了低头。
于是小菌狗整个趴到了他脑袋上，被铜皮铁骨的偃甲外壳磕得头昏眼花，两只长耳朵耷拉下来，正落在昆五郎脑袋两侧，乍看就像他长出了两只兔耳朵似的。
“噗……”
阮长仪乐了，昆五郎沉默了。
他这剑尊的一世英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