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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巢挽天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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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明争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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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让出身官宦世家,早年丧父。 幸得母亲郑氏悉心教导,凭才学踏上仕途,首任官职便是谏官右拾遗。 身为谏官,他刚正不阿,对朝堂弊病直言不讳,也因此得罪了不少出身名门望族的权贵文官。 如崔须彀之流,便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后来,李景让被下放地方,依旧一心为民。 他深知农业对百姓的重要性,于是积极组织民众兴修水利,改善灌溉条件。 灾年时,又果断开仓放粮,救济饥民; 大力打击盗贼,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据同僚统计,他任职期间查处的贪官污吏案件将近六百起,赢得了巨大的清誉,得以重返中枢。 只有李景让自己知道,他虽惩处了不少小官吏,却对那些附着在根源处的大患,深感力不从心。 在大唐官场沉浮三十载,他也难免磨去了年少时的棱角。 出任礼部侍郎主持贡举后,他一心公正选才,拒绝请托条子; 奈何礼部不是他一人的礼部,李景让不接的条子,有的是同僚接。 在这复杂的官场,他虽心有不甘,也只能与光同尘。 直到当今圣上登基,召李德裕回朝为相。 李德裕暗中谋划,打算在两年内铲除仇士良,邀请李景让加入其政治联盟。 这与结党营私有何区别? 放在十年前,不,哪怕是五年前,他都定然不会答应。 可如今,他太渴望为大唐做些拨乱反正的实事,而非只惩处那些低品级的贪官污吏。 于是,身为礼部侍郎的他,违背了多年坚守的为官原则。 不仅违规带出黄巢的考卷,还同意李德裕的安排,将黄巢破格录取。 昨日,黄巢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曝白卷、录取违规。 那一刻,李景让是真心实意地感到惭愧,真心实意地跪下,向圣上认罪请辞。 因为他匡正朝纲的初衷变了。 所用手段如此卑劣,与他原来一心想要肃清的官场蠹虫并无二致。 圣上虽然只削去礼部侍郎之位,还保留了他知贡举的官职。 可他自觉无颜面对,天下勤奋苦读的莘莘学子。 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 待这场殿试阅卷结束,即刻递交辞呈,至此远离官场的喧嚣与纷扰; 找一处宁静的山林,隐姓埋名,度过余生。 可谁能想到—— 黄巢竟会给身为此次主考官的他,赠上一首诗? 在不糊名的科举背景下,这般举动似乎也算不上违规。 但其中的蹊跷之处实在太多。 黄巢究竟是如何得知,自己正深陷内心的煎熬,急需有人来为自己舒缓愁绪? 又怎么会如此才情横溢,仅仅用了二十八个字,便刺中他内心最彷徨的角落? 莫非,他真是慧眼如炬的天才? 李景让拿起黄巢的考卷,眼眸中透着审视与思索。 他从卷首起,逐字逐句地细细研读,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直至最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回《石灰吟赠乐和李公》,轻轻念出尾句: “粉身碎骨浑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念罢,他连声称道: “好,好,好啊。” 旋即,李景让命人取来殿试所有试卷。 他自上而下,数到第十九时,将黄巢的卷子插入其中。 这一举动瞬间引发轩然大波。 “李郎中,这不妥吧。” “郎中怎能因其赠诗留名,便蓄意偏袒?” “他不过是个商贾之子,连寒门都算不上,哪有资格排进前二十!” “李景让,你这是要背叛台辅吗?” 面对同僚的指责与质疑,李景让毫不退让。 “老夫拔擢黄巢的排名,是因其德才配位,绝无偏爱,更不涉足党争。” 他扫视一圈,沉声道: “黄巢之才,当得起这个名次。” 一时间,礼部南院迅速分成了两拨人。 一拨以李景让与翰林学士曾老为首; 他们认定黄巢有真才实学,应凭本事获得相应名次; 另一拨则以高门和李党官员为主; 他们固执地认为黄巢出身低微,又赠诗取巧,坚决反对他排进前二十。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直到入夜前,李景让才硬生生以知贡举的身份,弹压了这场关乎科举成绩、门第观念的交锋。 此时,一位身着绿袍的内侍姗姗来迟。 他身后领着几个小宦官,踏入礼部南院,恰好与一群面色阴沉、满脸不悦的官员迎面撞上。 “哼,待明日早朝,我等定要参你独断专行!” 绿袍内侍并不恼怒,耐心等待这帮人走远后,才缓步走进院内,对着留守的几位官员恭敬施礼: “圣上还在大明宫等候,不知……” 曾老此时身心俱疲,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只是抬手随意地指了指桌上那叠试卷。 绿袍内侍心领神会,当即招呼几个小宦官上前去搬。 “等等。” 李景让伸手按住殿试考卷,审慎打量着眼前的宦官: “这位中贵人,我之前似乎从未见过?” 绿袍宦官赶忙赔笑着解释: “咱家姓田,名田录,只是个小小的六品宣徽使,忝为天子近臣。李郎中在外朝,平日事务繁忙,认不出咱家,倒也正常。” 李景让听后,并未言语,按在试卷上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田录叹了一声,无奈道: “这样吧,李郎中若是对咱家办事不放心,不妨随咱一同前往大明宫送卷。 “又或者,咱家多跑一趟,去请圣上的亲笔御令再来礼部。 “您看这样如何?” 李景让见这宦官生得圆头大眼,一副憨厚模样,所提之议又直截了当,不似有诈,终是微微点头: “李某多有得罪。有劳田公公了。” 田录笑着摆摆手,随即吩咐小太监们将殿试考卷搬起。 在李景让的目送下,一行人离开了礼部,径直朝着宫城走去。 一路上,田录神色如常,与小太监们有说有笑。 待行至大明宫外,田录却突然转了方向,领着众人拐向了紫宸殿旁的一间偏殿。 几人进入其中,只见仇士良正惬意地靠在太师椅上,邱慕阳在一旁低眉顺眼地给祖父捶背。 另有一名男子被剥得精光,牢牢地绑在长凳上,头上层层叠叠地铺了好几层浇过水的白纸。 此人被水呛得不断挣扎,发出微弱的呜呜声,在这寂静的偏殿中,显得格外惊悚。 田录见状,立刻收起了方才的轻松神色,低头弯腰,极为恭敬地来到仇士良座下: “干爹,是否让儿子撕了黄巢这张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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