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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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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试探小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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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意睦怔怔地,缩到墙角,抱住头。 他的妹妹,苏意和,生来后背带一条蛇痕胎记,生肖又属蛇,故而,家里人都叫她:小巳。 父亲是京城西街的屠户,母亲是恭王府的仆妇。父母生得他们兄妹两人。虽然自小家境清寒,但一家人和和睦睦,安然快乐。 妹妹懂事,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她从不伸箸,只笑着说:“哥哥该多吃些。” 别人家的姑娘做了绣品到集市上卖,得了钱,买钗环。妹妹做绣品,卖得了钱,给母亲买药,给兄长买纸笔。 “哥哥当发奋读书,撑起门户。” 苏意睦一直记得,妹妹十岁那年,一个大雪天,她跟药铺的伙计一起上山去采“款冬花”,那是一种药材,可卖钱。下山的时候,她摔了一跤。一瘸一拐地往家走。见了他,笑道:“哥哥,明儿给你做件厚袍子穿。” 苏意睦当时就流泪了。 妹妹看起来娴静淡然,却是个有主意的女孩子。 后来,她得恭王高看之时,亦非常清醒。她不让家里人接受恭王的赐予,也不许家里人打着恭王府的名头招摇。 她总说:“殿下难,苏家不能给他添乱。” 她在烈火中活活被烧死的时候疼不疼?她有没有喊哥哥? 他的妹妹,他的小巳啊。 昏暗的牢房里,苏意睦的眼前好似出现了妹妹的模样,她还是十岁时候的样子,她笑着向他走来:“哥哥,明儿给你做件厚袍子穿。” 他呜咽着,哭得像个孩子。 天牢中,不知是哪个犯人,低声唱着乐府诗: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那声音悲悲切切地,隔着几堵墙,断断续续地传来。 梅川静默地离去。 脓包破了,满目疮痍。他需要冷静。 当下,最要紧的问题是,周镜央到底将真正的周旦藏至了何处? 梅川在医官署,手握着团扇沉思着。 晌午,日头正毒,四月的京城热了起来。 安香道:“梅妮,我去。” 梅川一愣。 安香道:“你忘了吗,我本是大齐军中培养了十数年的细作,跟踪、探查之事,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可是……”梅川犹豫着:“周镜央为人狠辣,此次,这么大的事,必定防备森严……” 梅川看着安香,摆摆手:“我不放心。你别去。” 再一看安香,她脚上的鞋履都已经绑好了。 她已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梅妮,我得去。” 她疾步往外走。 梅川喊她:“安香——” 她走到那棵柳树下,回头:“梅妮,你等我。” “安香,把这短笛带上。遇上危险了,你就吹笛。” 苻妄钦送予梅川的兽骨短笛。 梅川从怀里掏出,奔跑着,递于安香。 安香接过。 眨眼间,她的身影消失在梅川的视线中。 梅川心神不宁。 安香,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梁帝身边的蔡公公命人来唤她。 原是淮王病了,高热不退。 周贵妃今日出城礼佛去了,不在宫中。梁帝在文德殿处理政务,听见宫人禀报淮王病了,便派了蔡公公照料着。 偌大的未央宫,雕梁画栋,淮王躺在榻上,闭着眼,喃喃道:“母妃,别打我,母妃,您别打我,我争气,我一定争气,明天,明天我就把书背下来……” 小盒子守在淮王的身边,拿湿帕子给他擦着脸。 梅川走近,唤了声:“淮王殿下——” 淮王听见梅川的声音,睁开眼来:“二表姐,你来了,你来了真好。” 梅川心里忽然很难过。 这个孩子,是多么渴望关爱啊。 他生了病,他的母亲在做什么呢?在忙着争权,忙着夺势。梁帝虽然疼他,但梁帝政务繁忙,又能分多少心思给他呢? 他的身上承受着那么大的期盼。 可他是个资质平庸的孩子啊,怎么承受得起呢? 平庸不是罪过啊。 “二表姐,我是不是太笨了,为什么好多书,小盒子都会背,我却不会……”他睁大眼睛看着梅川。 梅川摇摇头,轻声道:“不,淮王殿下不笨。” 淮王一下子就笑了。他笑得那么开心。 “二表姐,你真好。” 梅川写了方子,准备去医官署拿药。 淮王一把抓住梅川的袖口:“二表姐,你别走好不好?你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就三个时辰……” 说完,他似乎觉得奢侈了,抿抿嘴,不好意思道:“……两个时辰,好不好?” 梅川将方子递于小盒子,嘱他去拿药。 她坐在淮王的榻边,道了声:“好。” 淮王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絮絮叨叨地说着:“二表姐,宫中的事,很多我都不明白。母妃这两天总是生气,她说我是天底下最不成器的孩子……二表姐,我好怕。我不知道我在怕什么。就是怕……” 梅川轻轻地拍着被褥:“别怕,别怕。” 过了好一会子,药煎好了,小盒子端上来。 梅川接过,喂淮王喝下。 他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梅川打量着小盒子。 他站在榻前,沉默不语。 这孩子,少年老成,总有一种与年龄不符、与身份不符的气度。 有个小宫人从外头走进来,招招手,唤他。 他缓步向前。 那个小宫人,梅川识得,是东宫杨宝林身边的婢女鸿鹄。 鸿鹄跟他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小盒子又回到榻前。 梅川问道:“你……去过东宫?” “嗯。” “与杨宝林相识?” 他想了想,又说了个:“嗯。” 杨宝林。东宫。太子。意和。梁帝。周镜央。 梅川一层层地联想着。 之前在御湖边那个初觉荒唐的想法,又一次浮上了脑海。 一霎时,千般念头,万般思绪。 她克制着,缓缓道:“小盒子,淮王殿下方才说,他口中寡淡,御膳房的东西都吃絮了。我想着,京西翠玉坊的糖饼甚好,你随我一起出宫,买一些回来吧。” “翠玉坊,在京南……”他说着,很快就敛了口:“奴才只是听人说……” 欲盖弥彰。 他从来都没有出过宫,怎么会知道翠玉坊在京南? 事实上,翠玉坊是京都的老字号,五年前,在京南。尔后,铺子挪至了京西。 而梅川查过小盒子入内廷监的记录。他恰是五年前进的宫。 数日前,梅川曾经问过他,是否还记得进宫之前的事。他说不记得了。 看来,他在说谎。 他记得。 他只是在人前不愿讲实话。 这孩子的心思,比大人还深。 城外。 离祈福寺二十里的村庄,一处农舍内。 周旦扯着周镜央的衣袖:“姐姐,我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啊,我想出去,我……我快要憋坏了……” 周镜央反手重重一巴掌,“啪”地打在他的脸上。 “你还想出去呢?保着你这条狗命要紧吧!若不是你在西都办事不稳牢,怎么会出这档子事!这些年了,除了调三窝四,吃喝享乐,你还干成了些什么事!不长进的东西!爹娘的阴灵都不容你!原指望你能做那窦婴梁冀,汉家的江山,外戚当国三百年。现在看来,你竟是个废物!” 周旦吃痛,捂住脸,哭出声来:“姐姐,你怎么动不动就打我?你忘了娘临死前怎么跟你说的?长姐如母,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周镜央气极。 银桃忙上前抚着她的胸口,对周旦道:“大人,您少说两句吧。您还不知道娘娘吗?嘴硬心软。若不是惦记您,她今日怎会冒险来看您?宫中的皇舆,还停在祈福寺呢。为了避人耳目,娘娘可是坐牛车来此处的。这世上除了您,娘娘几时对旁人这般上心过?” 正说着,窗口处传来微小的动静。 周镜央立即警惕起来。 “是谁在那里!” 她一挥手,几个贴身暗卫连忙冲了出去。 暗器射过去,窗外的安香躲避不及,只得拔剑将暗器打落。 这一出招,彻底地暴露了。 周镜央吩咐道:“无论是谁派来的,都不准留活口!” “是。”暗卫们齐声答。 安香虽身手不凡,但一人与几个高手周旋,很快便落了下风。 这厢,周镜央不动声色地命人掩护周旦转移。 她跟银桃抄近路,赶回祈福寺。 一把红缨长刀从安香身后挥过来,安香正在与前面的持戈暗卫打斗,后背生生挨了一刀。 她咬住牙,挺着。 能拖住几时,便是几时。 忽听马蹄声渐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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