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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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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国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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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万寿节宫宴之后,她便被朱瑁关进了狱中。 到如今,已半月有余了。 出来,真不容易。 秋意似乎又浓了些。 宫苑中,大片的树叶都转黄了。菊花一簇簇地开着。人的悲欢,花儿是不懂的。该怎样开,还是怎样开。旁若无人的,兴致勃勃的。 团团的云,雪白雪白的,像是新生婴孩的母亲淌下的奶汁,腥而香。 杨令佩一路从内廷监走到千秋殿,宫人们、太监们、管事的嬷嬷们,都沉默着。 端亲王把控了宫闱。 宫中的人做着自己分内的事,生怕祸及己身。 千秋殿的门“吱呀”地开了。 鸿鹄迎上来:“主子!主子您受苦了!奴婢好几次准备了您素日喜欢的吃食,想去内廷监看您,可,可陛下不允人探视……主子,您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 杨令佩面色沉静,道:“多早晚了,还说这些没油盐的话。去,准备汤盆沐浴,本宫要洗一洗身上的污秽。” “是。” 鸿鹄答应着,去了。 杨令佩坐在千秋殿的正殿中。 她望着庭外,屋檐红彤彤的琉璃瓦尖儿。 那瓦尖儿孤傲地迎着天。 不多会子,鸿鹄备好了水。杨令佩走入内室,除尽了身上的衣物,泡在汤盆里。氤氲的水汽环绕着她。她在汤盆里待了很久,久到鸿鹄以为她睡去了。她喊了一声:“鸿鹄,去拿素净的衣裳来。” 鸿鹄给她准备好的衣裳,是中宫的华服。 她不欲穿。 她吩咐道:“去将本宫从前在东宫清和院时穿的月白袍子拿来。” 鸿鹄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月白的袍子穿在身上,恍然间,杨令佩又成了从前那个低眉顺目的杨宝林。 她低声与鸿鹄道:“本宫做一盒儿糕饼,你待会儿送到杨府,亲自交予父亲或哥哥手中。有人问起,便说,本宫惦记家里人了,送些吃食。端亲王已然应允了。” 端亲王精明,纵是一时瞒哄过他,取得了他的信任,行事也需万般小心。 她在一块小小的布绸上写下一行字,裹进糕饼中。 那糕饼看起来与寻常糕饼并无不同。 鸿鹄点点头。 杨令佩走出千秋殿,找到端亲王。 端亲王正在琼音阁听曲。 他在闽地数十年,喜欢听闽语小调。 咿咿呀呀的,旁人是听不懂的。 “王爷,本宫想见一见陛下。”杨令佩不卑不亢地走到端亲王身边,坐下。 端亲王闭着眼,手指随着曲调绕着圈儿。 “想好说什么了吗?” “想好了。托王爷的福,本宫才得以从狱中放出,若不投桃报李,解王爷之忧,本宫也愧对王爷一片相扶之意。”杨令佩的声音是轻柔的,不疾不徐。 “国玺,是第一要紧。退位诏书,他若实在不愿写,太傅倒是可以代劳。” “是。” “皇后,你要知道,本王也是为了江山社稷好,为了朱家好。若任由着朱瑁折腾,祖上的基业都快折腾没了。” “是。” “皇位嘛,贤能者居之。朱瑁实不是这块料子。” “是。” “本王一片赤心,无愧天地,无愧祖宗。” “是。” “那,便去吧。皇后身为皇家妇,想来不会行差踏错。弃卒保车,若舍不得,满盘的棋可都没了。”端亲王说着,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 桌面上那盏岩茶散发着迂回的香气。 杨令佩颔首,起身,往文德殿中去。 往文德殿的路,她走过好多回,唯有这次,是最沉重的。 朱瑁躺在榻上。 听见脚步声,他睁开眼。 见是杨令佩,又将眼合上。 杨令佩在腹中掂量了好久的话,看到朱瑁憔悴的脸,全都溃烂不成句。 他玄色的袍子蔫蔫地窝在榻上。 面色苍白,泛着青。 嘴唇竟干枯得有了裂纹。 她伏在榻沿哭了起来。 “你如何瘦到这步田地……” 朱瑁哑着嗓子,道:“端亲王将你放出来了。看来,你是答应什么了。” “我若不答应,怎么出得来?” 朱瑁不作声了。 杨令佩急急地从壶中倒了杯水,递与他的唇边。 “我已递了消息给父亲和哥哥。哥哥在京畿巡察使的任上做了近十年,三教九流的人都识得。父亲更是门生甚多,广布天下。你将国玺交予我,我拿去,让父亲和哥哥以此为信物,从九州各府衙征调人马。地方守备军虽少,但聚少成多。父亲和哥哥多跑些地方,再将各地年满十六的男丁征兵入伍,不出半月,一定能纠集一队王师来。有国玺在,天下云集响应。有志之勇士并起而灭贼。我这边,缓住端亲王,多争取些时日,能拖多久,便是多久,咱们有胜算,有胜算的……” 杨令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朱瑁猛地一推,那杯子落在地上,碎成几片。 “为了替端亲王要国玺,皇后处心积虑编出这许多的话来。” 朱瑁冷冷地看着杨令佩,好像欲从她素淡的面孔上看到她心里的盘算。 杨令佩怔住。 “陛下不信我,不信杨家……” “你父亲在朝堂上联合文臣们逼朕,让朕下不来台,只好给了你皇后之位。你嫉妒全贵妃,宫宴上下毒,欲置全贵妃及腹中孩儿死地。你要朕如何信你们。” 杨令佩道:“只有我,只有杨家,才真的想让你好好儿活着!朱瑁,你糊涂油蒙了心吗?” “不劳皇后费心,朕已作打算。” “什么打算?” 杨令佩“哗”地起身:“你宁愿拿自己中毒做幌子,助全贵妃逃出宫!你宁肯信苻妄钦那个反贼,也不信我!朱瑁,这些日子,你可有想过我与我腹中的孩儿该如何?你只顾着全贵妃,可有顾念你的妻儿?” “皇后和皇后的父亲皆能谋善算,从命民间医者进宫断男女开始,怕是已经为腹中孩儿做了最好的打算。” 杨令佩疯一样地满殿寻找国玺。 书柜倒了。 匣子、书籍,散落满地。 “国玺呢?国玺呢?朱瑁,国玺在哪里?这是咱们最后的出路。” 她怒到了极处,恨到了极处。 杜鹃泣血。 龙榻,龙榻的角角落落。文德殿中的每一个屉子。 全都翻遍了。 还是没找到国玺的影子。 杨令佩精疲力尽,瘫坐在地。 “皇后莫要再打国玺的主意。国玺,已经被全贵妃带出宫了。”朱瑁道。 杨令佩最后残余的一丝理智似雨天的火苗,熄灭了。 她痴癫地笑起来。 “全贵妃?哈哈哈哈哈。全贵妃。陛下,臣妾给您讲个笑话儿,特别招笑儿。臣妾曾听钱总兵说,他亲眼看见,全贵妃在凉州城外的荒地上与苻妄钦野合!哈哈哈,陛下,您心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野合……真有趣,比伶人编排的歌舞有趣多了……” 朱瑁的眼珠挣得快要出血。 他从榻上爬起,用尽全力,一掌打在杨令佩的脸上。 “你看看你,哪有半分一国之母的体统!若让你的儿子为帝,朕不如立时驾崩!” 这是狠话,也是气话。 杨令佩伏在地上哭嚎起来。 “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才是你的妻子……朱瑁,为何你就是看不清,我才是你的妻子,只有我的孩儿,才是你的骨肉……全贵妃,她不过是个妾,还是个不贞不洁的妾……你以为苻妄钦真的会救你吗?大梁气数尽了,大梁是亡于你手……朱瑁,你是个亡国之君……” 四周好似被洪水淹没,一片苍茫的水域。 到了这般境地,他还是不肯与她同舟共济。 《孙子?九地》有言:同舟共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 他们名为夫妻,实则连路人都不如。 他怎会把她当作自己的左右手? 杨令佩绝望地想,他已厌弃自己、猜忌自己至此。恐怕他一旦获得自由,第一步想的,便是废后吧。 一江灯火,不敌数声更鼓渡。 “砰。” “砰。” “砰。” 西南的大营里。 厮杀开始。 苻妄钦打头阵,马头上挂着勤王诏命,他手持青龙刀,杀向端亲王的驻兵。时允等副将跟随其后。 众人皆知早有此战。 却不知此战何时开始。 隐忍数月,烽火点燃。 月明风清的日子里,打斗声响彻云霄。 一浪浪的攻势余波未尽。 苻家军如飓风般狂卷而至。 兵士与将官抛颅洒血,兵器阴沉而冰冷。 梅川在军营中裹着苻妄钦的袍子小憩。 她做了一个浅浅的梦。 梦见京都的丧钟敲了。 朱瑁出现在她的梦里,一身玄衣,唤着:“梅卿——” 梅川坐起身来。 残月照进营帐,她心里的一处角落浸透了凄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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