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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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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新帝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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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实的胳膊从背后抱住她。 “在想什么?” 阿季不知何时迈入帐中,她竟然没发现。 梅川将脸贴在他冰凉的铠甲上:“战势如何?” “准备拔营了。” “嗯。” 看来,仗打得还算顺利。 梅川闻着阿季身上的白芷气味,幽幽道:“阿季,我刚刚梦见新帝驾崩了。” 阿季来回抚着她的后背,劝慰道:“不会的。” “我,我不想让他死……” 营帐外,秋风呼啸着,呜呜咽咽。 阿季低声道:“我明白。” 梅川在宫闱的这段日子,流言有意无意地传到他的耳中。若说他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他不愿他的女人与旁的男人有何瓜葛。但,梅川的心在他这里,这一点,自荒野那夜后,他从未动摇过。既如此,他愿意尝试着,去理解她的想法,她的做法。爱一个人到骨子里,会不自知地学会包容。 “等我替他解了围,你便不欠他什么了。咱们过咱们的日子,皇家的是非,再不涉足。”阿季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他少入行伍,在梁庭为将多年。虽说受过君王的猜疑,却也沐过皇恩。京都苻府门头上,那块“敕造将军府”的匾额,曾给他带来无数的光辉与荣耀。 勤王一役后,这一世,为臣子,他也不欠大梁什么了。 君臣的情分,该尽了。 “嗯。”梅川轻轻道。 外头,兵士们拔营的声音响起。 孙册走进来:“苻兄,夜长梦多,咱们该赶路了。” 阿季点头,抱着梅川走出帐外,上了马。 漆黑的夜里,队伍浩浩荡荡地前行着。 偶有残兵来袭,很快便被消灭。 这一路,很是顺畅。 阿季瞧着苍茫的四野,向孙册道:“我总感觉像是有一队人马在暗中助着咱们。” 从那队人马的行事、衣着来看,倒像是大齐的兵。 他蓦地想起那个长着黑漆漆眼儿、稚气未脱面孔的薛漪。 她如今已是大齐的王后了。 是她暗中出兵助他吗? 大齐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孙册道:“苻兄,就目前的形势来看,那队人马并无恶意。既然对方不想露面,不如咱们就将计就计,装作不知便是。” 阿季沉吟着,不再提此事。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马前的梅川,避开一路的泥泞、石子。 星月照人行。 京都,他已许久没回去了。 前方仍有无尽的厮杀在等着他。 阿季看着青龙刀,想着,这或许是他此生最后一场战事了。 他满怀憧憬地想象着未来闺女的模样。 妻女,桑麻,几卷兵书。 该是怎样的天伦之乐。 天下纷纷,王朝兴亡,与之相比,都是小事了。 大梁京都。 苏意睦风尘仆仆地从崖州回来了。 正愁着如何寻个由头进宫,宫中突有老太妃过身,内廷监掌事秦福按以往惯例,到皇家寺庙请僧侣前去念经。 苏意睦得以顺遂入宫。 念罢经文后,他对秦福说要出恭,这厢,身手敏捷地从屋顶上方,潜入文德殿。 梅医官嘱咐过他,若中途有变,此事便不必告知陛下;若能顺遂将孩儿带进京都,务必让陛下知晓。 他来到朱瑁的榻边。 朱瑁听见轻微的动静,睁开眼,见是苏意睦,忙挣扎着起身,道:“意睦,你怎么来了?” 苏意睦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周旦是如何发现意和从前的侍女瑶琴,又是如何找到梅医官,梅医官命他前去崖州找寻。. 朱瑁的双眼升腾起一抹亮色:“那个孩儿果真还活着吗?” “是。他过得很好。虽一直长在崖州,瑶琴也为他寻了先生教习文武。他颇为聪慧,练了南派的拳路,书么,念到了《中庸》。” “他……叫什么名字?” “苏星阑。” 想必,瑶琴为孩儿取这个名字,是意和的遗愿。 “好,好,孩儿……还是叫了星阑。”朱瑁道。 知道意和的孩子安然地活着,这世间的悲苦于朱瑁而言,似乎轻减了几分。 那个陪他走过一程的女子,那个温暖过他压抑年少的女子,那片白梅之瓣,在烈火中惨烈地死去,然,终遗人间一缕痕。 苏意睦从怀里摸出一卷画像来,是苏星阑的画像。 画像中的小小少年紧抿着唇,眼角轻微地上扬,嘴唇轻而薄,像极了意和。 朱瑁看着画像,喃喃道:“好,好……意睦,你权且将他藏起来,好好儿藏着。等,等全贵妃一行人进了京,你便将他带到全贵妃面前。全贵妃是心善之人,会好生待星阑。这孩儿想必吃了许多苦头,该有一个光明的前途才好。全贵妃……肯定会安排妥当的。” 苏意睦点点头。 不觉已过了半个时辰,再不走,恐怕内廷监掌事秦福等急了,苏意睦对朱瑁说了两个字“放心”,便一跃身,从房梁揭开碧瓦,跑了出去。 朱瑁将画像放入怀中。 门外—— 杨令佩却完完整整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原来小盒子不是蛇女之子,真正的星阑另有其人。 朱瑁在意的人很多,偏偏就是没有她。 “全贵妃是心善之人,会好生待星阑”。 他是多么信赖梅川。 身家性命,皇家来路,一并交予她还不算。连这等私密之事,也托与她。 杨令佩平复好心绪,推门进来。 朱瑁下意识地往龙榻里间缩了缩。 他这个动作更是如针一般扎她的眼。 杨令佩坐在他面前。 两人对峙着。 “又过去一夜,陛下想好了吗?国玺,陛下是给,还是不给?” 朱瑁翻了个身,对着墙,并不看她。 “有个消息,或要告诉陛下。哥哥手下的差役探得消息,西南昨夜发生了一场战事。苻妄钦的人马正在往京都赶来了……”杨令佩说着,盯着朱瑁。 朱瑁的手轻轻地动弹了一下。 “陛下以为苻妄钦是奉命勤王,对吧?可哥哥说了,他一路与齐兵勾结,想必这次进京,不是为了保皇,倒是为了浑水摸鱼。说起来,他倒是连端亲王都不如。端亲王起码是皇家的人。可江山若是落到苻妄钦手中,就彻底地覆灭了……”. “你果然是端亲王的说客。”朱瑁道。 杨令佩冷笑一声:“陛下心里恐怕已经想好废后了吧?” “是,又如何?” 杨令佩的笑,到了唇边,渐渐狰狞起来。 朱瑁却并未察觉。 从昨日,到今日,怒火已将杨令佩心头的花草焚烧殆尽,只余一片烧焦的躯壳。 国玺不在,朱瑁的退位诏书未写。 战事一起,天下大乱。 鹿死谁手尚不知。 大梁只要在一日,她就还是中宫皇后。她的孩儿是最名正言顺的承继人。 她只要保住孩儿,不管是端亲王,还是苻妄钦,想要夺权,都将是“篡位”。她或可背靠兄长,斡旋两方势力,做那最后得利的渔翁。 朱瑁若还活着,必倾斜于全贵妃。全贵妃身后又有乱贼的支持。哪里还有她半分余地? 儿时梦,及笄嫁,陌上愁,万转千回恨未休。 一幕幕的影像从杨令佩心头闪过。 她看着香炉边的地面上的一颗佛珠。那是方才苏意睦蹿上房梁时遗落的。 她忽而有了主意。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凸起的小腹,从袖口摸出一把短刀,如母鹰一般迅疾地扑向朱瑁。短刀精准地插入朱瑁的心口。 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生命,如祈福寺曾经的红松一般,倒了。 朱瑁尚还未来得及转过身来。 杨令佩的手,在发抖。 “你是杨家的小女儿吧。几岁了?” “八岁了。” “念书了吗?” “念了……昨儿,读了《北芒客舍》。泱漭望舒隐,黮黤玄夜阴。寒鸡思天曙,振翅吹长音……” “小孩子不该读这样的诗。念一念《列女传》便很好。” 杨令佩松开手,将香炉边的佛珠放置在龙榻上的血泊中。 她不动声色地走出门去,告诉鸿鹄:“找一个生面孔,去映月阁告诉南平公主,文德殿中有异动。” “是。” 做好这一切,杨令佩从御膳房绕了圈儿,回到千秋殿。 对着铜镜,她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那只刺杀朱瑁的手僵住了。许久许久无法动弹。 “你最大的错,错在不爱我。” 杨令佩闭上眼。 不敢回忆那滩血。 九月浓秋,宫中竟然飘起了雪花。 一片一片的。 很多年以后,梁史有载:天启三十七年,梁宣帝崩于文德殿。天色如赤,九月降雪,时人谓之以奇。 他还没有来得及拥有一个自己的年号。 一缕魂魄凝聚在宫闱上方,不肯飘散,朝着西南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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