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经过陆海镇的时候，罕穹停了一下。
也特么巧了，停车的地方就在葛钟良上网的网吧附近。
罕穹说自己要去一个地方，让大雪人陪着他一起，临走的时候，罕穹给葛钟良下了任务。
让他带戎儿达吉去买点衣服。
罕穹一走，四儿跃跃欲试，说是去旁边上网。
“大雪人带着手机呢，他们回来之前肯定通知我们。”
说着，四儿还回头看了葛钟良一眼。
“你有手机么？”
葛钟良差点儿乐了，我有手机么？我有一裤腿的手机，那特么不是让你们塞进冰窟窿里面都泡坏了么。
四儿又给了葛钟良点儿钱，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了葛钟良的手上，让他办个手机，办好了之后马上把号码告诉他们，方便等会儿联系。
他们分道扬镳。
下车的时候，葛钟良还往罕穹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路边有个纸扎铺，葛钟良远远看到大雪人站在纸扎铺门口抽烟。
买祭祀的东西啊。
葛钟良耸了耸肩膀，看来，罕穹在这镇上有什么死人朋友。
他带着戎儿达吉往相反的方向走，上次和丛宁一起过来的时候，葛钟良记得这附近有个小商场，两层楼，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的建筑，有卖衣服的地方。
商场的一楼垂着厚厚的门帘，军绿色的棉布门帘，经常被手抓着的位置已经黑了，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味道。
手汗味儿。
葛钟良本来掀开门帘就往里面走，但是人刚进来，回过头发现戎儿达吉没有跟上来。
这一路上，戎儿达吉都老老实实跟着葛钟良，他感觉自己好像带着个孩子出门，她那双不谙世事的眼睛对一切都有好奇，但那种好奇又带着距离感——这很有趣，但是和我无关。
但她知道自己应该跟着葛钟良，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罕穹的话，在车上的时候，葛钟良记得四儿和大雪人他们聊天的时候，戎儿达吉的眼睛时不时看向他们，后来葛钟良发现戎儿达吉的眼神有所变化，不再是起初那样木讷，逐渐地，她开始能听到一个人喊另一个人的名字时，眼睛转向那个人的方向，葛钟良隐约感觉她是认出了名字的发音方式。
她学习的速度很快，一个刚从坛子里出来的小东西，能达到这种程度，生活能力很强。
葛钟良顿了一下，没等到戎儿达吉，他掀开门帘出去，正看到几个进门的人正疑惑地回头看着戎儿达吉。
她正在闻那门帘，动作……让葛钟良感觉尴尬，她的整个脸几乎贴在那门帘上，好像一条狗一样，一寸一寸地细细嗅着。
葛钟良拽着戎儿达吉的肩膀想将她拉走，她的喉咙里立马发出了一阵咯咯的声音，就像是喉咙里有一排牙齿正在使劲儿地咬着。
这声音让葛钟良迅速意识到，她毕竟不是个普通的人类，只能硬着头皮放任戎儿达吉去闻。
站在旁边的时候，葛钟良倒是也明白了什么。
且不说这神明和万物之子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反正，她肯定比普通的萨满厉害，而既然萨满能与万物沟通，她肯定也行。
她应该是从这门帘上感觉到了什么。
闻了片刻，戎儿达吉看着门帘嘿嘿地笑了起来。
外面风大，她的一缕乱发吹进了嘴里，这会儿嘴上叼着头发，看着那门帘裂开嘴嗤嗤地笑着，那表情看得葛钟良心里发毛，心里突然冒出了个想法。
先给她买个口罩遮住那一口獠牙。
“你笑什么。”
葛钟良只是下意识问了一句，意识到戎儿达吉听不懂，又指了指门帘。
“呃……啊……呃……”
戎儿达吉突然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声音，手还抓着喉咙，瞪大了眼睛望着葛钟良，身子不停扭动，他吓了一跳，好在这动作很快就停了，戎儿达吉继续恢复了一脸坏笑。
葛钟良恍然大悟。
有人死了，戎儿达吉在模仿那个人死时的反应。
她应该是从门帘上感受到了死人的气息。
戎儿达吉将手放在嘴边，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阵什么，手还在不停搓着，好像……
话语是有型的，她在将自己说的那些话拽下来，黏在手指头上。
紧跟着，戎儿达吉的手在那门帘上蹭了蹭，最后还安抚似的拍了两下，好像在哄小孩儿一样，这才转头往里面走了。
这次倒是轮到葛钟良愣住了。
他突然感觉到一种疏离感，恍然意识到，戎儿达吉眼中看到的世界，和他看到的不一样。
天知道，她这一路上偶尔停步驻足仿佛饶有趣味观察着什么的时候，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后面的人推了一下，葛钟良才回过神来，追了进去。
戎儿达吉已经开始信步闲庭地在商场里走着。
这商场很小，里面的布局也和上个世纪一样，一楼都是摊床，有一片一片连在一起的，还有隔开的档口，卖什么的都有，门口就有个卖手机的，葛钟良拽了拽戎儿达吉，让她在旁边等自己。
葛钟良买了个跑马灯的手机，没办法，他挑了半天，也就这个看起来勉强还算顺眼，办手机卡也很快，等待的功夫里，葛钟良看到了旁边一个摊位。
那是个卖玩具的。
商家鸡贼，卖玩具的档子就开在门口，过来过往的孩子肯定逃不过这一劫，葛钟良注意到摊位上卖一种弹簧绳，用来拴孩子的，他买了一根，先把戎儿达吉绑了起来——葛钟良也明白了，罕穹这一路顶风冒雪地过来，主要任务就是找戎儿达吉，要是把这个大宝贝儿弄丢了，他担待不起。
本来以为买了这玩意儿心里就踏实了，结果没想到……带着戎儿达吉来商场就是一场灾难。
她大概是饿了，往里面走的时候，电梯转角位置有个食品摊，摆着烤肠，戎儿达吉连问都没问，抄起一把就往嘴里塞，老板也是愣了一下，估计没见过这姑娘长得漂漂亮亮，做事儿这么鲁莽，好在葛钟良跟在屁股后面给了钱，老板才算作罢，倒是对着葛钟良露出个同情的表情。
但这还没完，后面更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