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钟良想，带戎儿达吉去商场这件事情，罕穹为什么交给他呢？
起初葛钟良觉得，是因为他比较年轻，看起来比较知道给戎儿达吉这个年纪该买什么？
但是……现在葛钟良觉得这特么可能是罕穹对他的一种考验。
自己还替罕穹操心，带着戎儿达吉进城会闹出什么事儿，没想到，他第一个把地雷踩得结结实实的。
炸了个粉身碎骨。
给完了烤肠的钱，葛钟良松了口气，觉得那一把应该够她吃的，葛钟良拽着戎儿达吉上了电梯，还故意挡着她一点儿，生怕别人看到姑娘那吃相，他是见识过她怎么啃那些萨满的，这要是被人看见，估计会被当成丧尸出笼了。
但葛钟良千防万防，没想到就在他瞥着二楼想看看哪儿卖女装的时候，背后响起一声尖叫和一阵啼哭。
一回头时，葛钟良看到戎儿达吉正在喝一个娃哈哈。
那么问题来了，娃哈哈打哪儿来的？合着她吃是吃饱了，不过又渴了，只见电梯下面两层台阶上，一个老太太带着孩子，孩子嘴里还叼着吸管，戎儿达吉抢娃哈哈的时候，吸管从瓶子里抽出来了。
孩子是哭闹不休，那老太太这是一脸惊惧，立马抱起孩子撒腿就往电梯下面跑，那是个小脚老太太，这又是个上行的电梯，她紧着倒腾步子，几乎还是原地不动，倒是那架势吓到了后面的人，纷纷探头往前看，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
好了，这回连道歉给钱都不需要了，葛钟良拉起戎儿达吉就跑，她还不情愿，这会儿心思都在那娃哈哈上，没有吸管嘬不出来，把戎儿达吉急得不行，又是啃又是舔，气急了之后干脆上嘴去咬，塑料瓶口被啃得参差不齐。
好不容易等她把娃哈哈喝完，葛钟良擦了把汗，带她去买衣服。
“这个，这个……”葛钟良对着卖货的大姐指了指几件衣服裤子，“你看她穿多大的号儿，拿多大的就行了。”
葛钟良挑的是牛仔裤和帽衫，大姐盯着戎儿达吉犯嘀咕，她裹着厚厚的大衣，看不出来身材，在那一堆货里面翻找起来。
他看旁边还有卖保暖衣的店，心想还是要给她买几件，谁知人刚走开，听到后面大姐说了一句，“来，姑娘，你试试这个！”
糟糕。
葛钟良心里咯噔一下，电光火石般就猜到了要发生什么灾难。
果不其然，回头一看，戎儿达吉已经解开腰带，斗篷顺着肩膀滑落下去……
对面的大姐长大了嘴巴已经愣了。
好在葛钟良反应及时，趁着衣服尚未滑落的时候一把抄起来又把戎儿达吉给裹住了。
他草草地扔下钱就走。
外套有斗篷，衣服裤子有了，保暖衣有了，只差……内衣，葛钟良心说这个我实在是无能为力，现在满脑子赶紧把戎儿达吉弄回去。
再买双鞋就算齐活儿了。
葛钟良正抬头找鞋店，突然听到背后砰的一声响，紧跟着就是老板骂骂咧咧的声音，他心头一紧，心说带着戎儿达吉来一趟商场，他这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只见戎儿达吉的手抓着一个模特儿死死不肯撒手。
葛钟良怎么掰她的手就是撒不开，这模特假人倒下，还带翻了一排货，老板站在门口叉腰就骂。
他使劲儿抠着戎儿达吉的手，心说她要是在这儿跟啃萨满一样啃模特，那等会儿精神病院的小车车可能“V5——V5”就来了。
戎儿达吉的手攥着假人的头发，居然一把将脑袋都给拽下来了，旁边的老板就不干了。
“撒开撒开！”
她刚要上前，戎儿达吉回头对着她就吼了一声，走廊里都是回响，听着像虎啸龙吟……
老板被吓了一跳，立马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回过神来就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儿丢气势，顺手抄起墙边用来拽卷帘门的铁钩子。
“你跟谁俩呢？！整死你……”
葛钟良余光瞥向戎儿达吉的手，突然想到什么，他从兜里拽了张钞票扔给老板，“闭嘴吧，一边儿剌去。”
说完，葛钟良看向那模特。
戎儿达吉的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手指缝儿中间透着点儿红色。
是个头花。
葛钟良恍然大悟。
“你想要这个？”
戎儿达吉没有反应，只是执拗地盯着那东西。
葛钟良看了眼旁边的模特，头上还有，他拆开了一个，在戎儿达吉的眼前晃了晃。
“不要那个，我们要这个，好不好？”
戎儿达吉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松开手，裂开了嘴角，伸手要去拿。
看着戎儿达吉那表情，葛钟良一下笑了。
她的表情很特别，笑得像个天真又满足的孩子，除了那一口獠牙。
葛钟良无奈地将头花交给了戎儿达吉，看她笨拙地将头花往脑袋上绑，心说没想到这丫头也会爱美。
看着这样的戎儿达吉，完全无法将她和那个杀人机器联系在一起。
有了这头花，戎儿达吉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人也老实多了，葛钟良把她带到鞋店，让她在试鞋的凳子上坐下，跟老板选鞋码、讨价还价的功夫里，她就一直摆弄着头花，没有再乱跑。
就是葛钟良给试鞋的时候，葛钟良的手往左，她的脚就故意躲开往右，葛钟良往右，她又往左。
葛钟良急了，外面冷，商场里面热，刚才走起来的时候没感觉，这会儿蹲在地上喘得厉害，身上的汗都出来了，他就有点儿烦躁，抬头看了眼戎儿达吉。
发现她噗嗤乐了。
啊……
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这感觉，联系上刚才她执拗地想要那个头花的样子，让葛钟良心中有些触动。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杀人的时候或许是野兽的本能，但是完全把她归类成一个杀人机器，未免以偏概全。
葛钟良好像看到了新大陆，从戎儿达吉身上发现了少女的剪影，心里还有些触动。
似乎是觉得她有点可爱？
可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葛钟良就感觉人好像突然从悬崖上摔了下去，心突然空了一下。
抛开那些野兽本能不说，戎儿达吉的心智，还是个孩子，她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吗？知道罕穹想让她做什么？她想去找那片金海么？
葛钟良看着戎儿达吉，心里对她的感觉和之前完全不同了，隐隐地有一些怜悯。
她甚至还不如自己，至少，自己是甘心情愿地伸出脖子、套上了罕穹的绳子，他是因为自己的利益而被驱动。
戎儿达吉呢？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只是被罕穹这样带在身边，找到金海之后她会何去何从？
她有自己的人生么？知道“人生”，是什么意思么？
正当葛钟良这样想着的时候，戎儿达吉的手轻轻在他脸上扫过，葛钟良有点儿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他刚才想得太过专注，眉头都拧在了一起，戎儿达吉伸手，是帮他舒展开紧皱的眉心。
葛钟良的心里有种毛茸茸的暖意。
就在这时，戎儿达吉的手指突然在葛钟良脸上狠狠划了一下。
指甲上沾了血，一股温热沿着葛钟良的脸颊飞速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