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
葛钟良就明白了，为什么二岭东他们在湖边看到萨满低声吟唱的时候，非但不觉得意外，还有点兴奋。
合着是以前已经经历过一遭了。
此时葛钟良不确信小和尚说的那些什么震动频率什么的到底对不对，但是这种震动频率，好像真的是某种通用语言，按照之前的说法，整个世界起源于一场大爆炸，后来整个宇宙里都是那个“OM”的声音，小和尚说，就连科学家也管那种声音叫做宇宙元音，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由某种力量创造出来的，而力量就是震动，震动就是声音。
那岂不是说，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由那个“OM”的声音创造出来的？
萨满们的吟唱，其实是一种创造？
葛钟良不确信。
这种事情连科学家都给不出个准确答案，他一个连小学都没上过的人，能确信个屁？每每想到文凭的事情，葛钟良就不禁苦笑，罕穹啊罕穹，你把我买来卖去，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上个学？现在这把年纪又不能跟孩子一起挤在小学的课堂里，这特么是老子一辈子的遗憾啊。
话说回来。
当时，二岭东和四儿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就看到罕穹和狂萨站在那海子旁边。
看海子干涸的程度，正如那狂萨所说，他这一手应该是不会轻易露给任何人的。
但是，就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二岭东他们就看到那海子中涌出了水。
起初只是一点点，一些水滴从沙漠中冒了出来，但很快又被吸收回了沙子里面，具体的效果，你试试在很干的沙子上面吐口唾沫就知道了。
二岭东他们都不太相信，仍旧不信那狂萨能够有那样的力量，能让海子无端涌现于干涸之中。
可水就是这样起来了，好像是有个人在水下呼吸一般，一张一合，进退有序。
没过一会儿，海子里的水已经到了小腿那么高，大约有二三十公分的样子。
狂萨这才挺直了吟唱，看起来也有点儿累，说话有些气喘吁吁，但还是挡不住心中的得意，指着那海子，对着罕穹道：“去吧，在那水里面，能看到你想要的东西。”
二岭东当时都有点儿蠢蠢欲动，他是最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心中有个确切的答案，就想印证一下自己是否能在海子里面看到妹妹的脸，只是碍于罕穹毕竟是老板，他没动，自己不好抢先上前。
可罕穹没动，似乎是若有似无地轻轻哼了一声。
“我想要的东西，只是这点水，怕是不够。”
“只是一个倒影，可以看到……”
狂萨还在解释，却看到那海子里的水在他结束吟唱之后，还在不停高涨。
随着水面升高，海子的面积在沙漠中扩张，已经到了罕穹和狂萨脚下，他下意识想退后一步，却被罕穹拽住。
两人盯着脚下的水面。
那水一点点地升高，已经到了两人的腰间，狂萨肯定是没见过这幅架势，只见他长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管理已经崩溃，那表情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他伸出手去摸着海水。
罕穹没动，对这一切已经有了预料，其实不光是他，二岭东和四儿他们也跟着罕穹见过几次金海，知道这东西有时候出现之后只是幻觉，现在应该也是如此，随着狂萨的手在海水中撩了一把，他的手上没有沾上水，衣服也是干的。
只是幻觉。
就在狂萨看了看海水，又看了看罕穹的时候，海水中响起了一阵刷啦啦的声响，闷沉有力，水面波动如同一头怪兽的巨口在水中吞吐，整个海子的海面扬起了一阵沉闷却潜藏着巨大力量的起伏。
如同是故意和狂萨开玩笑一样，船头就从他面前的水面中冲出来，对准了狂萨，他试图躲避，罕穹却岿然不动，眼看着那尖尖的船头高挑着冲出水面，紧跟着船身猛地一阵，葛钟良能想象到那画面，他在海边城市的时候经常一个人跑到港口，看着巨轮入海，那感觉总让他觉得像是一个人的出生，被沉重地卷进波涛起伏的命运后，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只是，这一切只是幻觉，巨舰很快出现，又很快消失，连同那片海，在须臾间又恢复了狂萨停下吟诵时的高度。
那二三十公分的高度，起初还让狂萨感觉很满意，但是现在他耷拉着嘴角，看着那一抔水，感觉水面低矮得有些卑微。
罕穹回头看着狂萨，那种表情，才叫真正的心满意足。
只见狂萨的脸就像大染缸一样五味杂陈，有惊讶、狂喜、费解、执迷，还有一些惭愧——他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亏得他刚才还一脸趾高气昂想要给罕穹展现神迹，殊不知他的神迹，在罕穹眼里算个屁。
“这个，”罕穹努嘴指了指面前，刚刚那艘巨舰曾经出现的地方，“就是我想要的东西，给你多少钱，你能帮我得到它？”
那天晚上之后，狂萨和罕穹在帐篷里面彻夜长谈了几天，二岭东他们没有参与，只是半夜起夜的时候，经常看到狂萨在他的帐篷里面转圈圈，急得像是灶膛里的老鼠，因肿胀的欲望而不知所措。
最后，狂萨和罕穹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狂萨看起来就像是老了十几岁，看起来沧桑疲惫，他看着罕穹的表情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高傲，只是在罕穹身边耳语了几句，最后自己絮絮叨叨，不停地说着“应该能行”、“应该没问题”。
回国的路上，罕穹决定直接取道去东北，去找另外一批萨满。
那个狂萨给罕穹指了条路。
他需要一个对这片金海非常敏感的人，说不定能先他一步，在真正的金海出现之前，让他找到它。
就是那个狂萨，给罕穹介绍了大萨满的部落。
殊不知他这一个指点，将很多人半辈子的生命都卷入了这件事情里面，直到死去。
故事进行到了这里之后，接下来的就是戎儿达吉的诞生。
还有葛钟良的命运转折，也是从此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