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钟良有点儿纳闷儿。
罕穹的淡然，是因为他在这个世界经历过什么？还是他从那个世界与生俱来携带而至的。
只见罕穹看着那些漂浮在海面上的人头，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葛钟良咽了口唾沫，手指死死攥着衣摆，才勉强没有被吓得叫出声来，那种恐惧无声地在指缝间传递，衣服都不禁颤抖起来。
如此恐怖的东西，以这样违和的姿态，出现在如此曼妙的夕阳之中，像是老天恶意为之的古怪喜好。
“这个，”葛钟良咽了口唾沫，“也是以前发生在这儿的事情么？”
上次在大萨满那里看到的事情，让葛钟良已经产生了经验，他多少摸索到了金海出现的两种不同的情况——一种，是罕穹他们一直在寻找的，真正的金海，人可以在金海中发生互动，另外一种则仅仅只是记忆，但却不是人的记忆，而是……葛钟良后来想明白了，那是空间的记忆，地水火风空，那是空的记忆，就像是周围的这一切，都印刻在“空”的大脑中，印刻在这片虚无之中，等待有人在合适的时间里进入。
就像葛钟良和罕穹。
当葛钟良这么说完之后，罕穹没有回头，没有看他一眼，仍旧心满意足地盯着那片金海，缓缓地点了下头。
虽然说只是记忆，却还是足够震撼，葛钟良瞪着眼睛盯着那些人头，想知道这些人头和神像下面的那个，有什么关联。
正当葛钟良这么想着的时候，只见一个人缓缓地走进了金海之中。
葛钟良盯着那张脸，不禁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水中仙！
只见水中仙在水中缓缓飘荡，好像一条鱼，他在水中时起时落，探出头来深吸一口气之后再度沉入水底，一会儿拽着两三个人头，飘向远方。
葛钟良起初觉得有点儿奇怪，这家伙好像在玩游戏，时上时下，就像是水族馆里的海狮顶皮球。
但是看了片刻，葛钟良仿佛摸到了点门道。
水中仙似乎是在挪动那些人头，从而拼凑成某种形状。
就像，排兵布阵。
葛钟良瞪大了眼睛盯着水中仙的动作，隐隐之中有些期待，看他搞得这么花哨，总感觉后面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会发生。
结果，也没有让葛钟良失望！
只见那水中仙将人头挪动了半天，最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葛钟良不禁瞪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他看到那水中仙猛地游入了深海之中！
葛钟良不禁蹲下来，虽然明知道这海水和他之间没有交互，但还是下意识地做了个闭气的动作，只见在那深海之中，葛钟良看到水中仙的手里拉着什么东西，猛地下沉，而那些人头也跟着他一起，他到这时候才明白水中仙刚才在上面忙活什么！
他居然用那人头，做成了一张网！
而随着水中仙拉着这人头向下，网居然形成了一个立体的形状，层层叠叠，竟然像是一个倒着的金字塔！
这些人头仿佛在水中碰到了什么东西，不是葛钟良一直期待着的金子，而是一些好像棉絮一样的东西，那些东西最后被拢到了一起，居然好像一个人！
如果一定要形容得很准确，葛钟良觉得那看起来像个木乃伊，人的形状，只是上面包裹着一层层棉絮。
只是这个人看起来很小，只有手肘长短。
而水中仙此时仰躺在水下，头上那个小发揪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头发披散在水中，漂浮沉荡，好像一只只小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在那发丝中间，葛钟良看到水中仙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与此同时，他长大了嘴巴，似乎是在期待。
那人茧正在水流之中，冲着他的口中滑行，随着水流的抚动，好像入港的船只，缓缓滑入了水中仙的口中！
他……把金海里的东西吃了？！
葛钟良诧异地回过头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罕穹，只见罕穹也在看着那一幕景象，只是嘴角比葛钟良多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仿佛面前的一切景象正中他下怀。
这就是罕穹想要看到的吗？
葛钟良心中千头万绪，他一遍又一遍地回顾着罕穹这一路来的每个举动，想知道他究竟是在哪个地方比自己抢占优势。
就在这时，罕穹轻声一句。
“金海里面，藏着一个人最大的秘密，这个，我记得我告诉过你。”
短短的一句话，对葛钟良来说，却好像醍醐灌顶，他猛地一拍脑门儿，突然明白了。
罕穹是故意吞下那些黑蛇的，不知道他相不相信水中仙那些堂而皇之的话，但可以肯定的是，罕穹确定那些蛇、那个神像，和水中仙有着特殊的联系，他是在通过这种方式，窥探水中仙的记忆。
“那么……”葛钟良的声音有些艰涩，微微颤抖着，“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东西，就是水中仙从金海里面得到的？”
这仿佛是一个庞大的节外生枝。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罕穹轻声说着，说话的速度很慢，仿佛是他也不完全肯定，“有一件事情，顺序其实是反过来的。”
不是因为金海的出现，才导致某些地方发生奇怪的事情，而是，后来那些奇怪的事情，都是因为金海曾经出现过，而导致的反复重演。
葛钟良浑身一个机灵。
假如这种说法成立的话，意味着金海的出现，并不与人有关，而是与地点有关。
如果是这样，金海就有可能因为这个地点的特殊性，或者是因为地质，或者是所谓的风水，也甚至或者是因为天象，因为星星运转到某个角度而导致的牵拉……
但是，地点是不动的。
而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掌握到方法，他们就有可能让这个地方一再出现。
秘密，是在水中仙的身上。
正当葛钟良这样想着的时候，那海底亮起了一丝光亮，好像是灯笼在摇晃，葛钟良有些意外，没想到金海之下居然会有灯笼。
然而稍稍定睛一看，葛钟良发现那灯笼不是在海底。
只见，灯笼一点点摇晃，非常平稳地向他们靠近，而后面提着灯笼的人，正是水中仙，有那么短暂的几秒钟，这个提着灯笼的水中仙和海底的水中仙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十分虚幻，提着灯笼的水中仙竟然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他自己，目光深邃而神秘。
但是水中的水中仙很快变得虚幻，然后在短暂的一瞬间里，突然和那些海水一起消失不见。
他这才转过头，继续向罕穹和葛钟良走来。
葛钟良已经猜到了罕穹会对水中仙说什么——他甚至有点失落，可能这次罕穹的特地到来，目的也和前不久见大萨满一样，在他的计划之中，招兵买马，就像对待葛钟良和戎儿达吉，将水中仙也纳入麾下。
不过让葛钟良有些意外的是，还没等罕穹发话，倒是水中仙率先开了口。
“你是为我的秘密而来的吧？”水中仙眨巴着眼睛，他的双眼明亮，仿佛有月光从里面生长出来，“既然这样，你肯定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罕穹点头。
“我想，和你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