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水中仙还是说对了。
他的贵人来了,不是葛钟良,是罕穹。
但是葛钟良有点儿累了,剩下的话,听得心不在焉,在此,只能含混地概括一下水中仙的大义。
他想跟罕穹合作,一起再进一次那片金海。
葛钟良这才知道,原来想要找到那片金海的人,不只是罕穹,也不只是罕东临,葛钟良更是姗姗来迟,尤其是听到水中仙的话,他心里已经不只是失落。
那是赤裸裸的嫉妒。
水中仙虽然看起来和葛钟良年纪相仿,但是和金海的渊源,却比葛钟良要深得多。
早在水中仙还小的时候,他就见过那片金海。
“我的师公,就是从金海里面离开的。”
葛钟良回头看着罕穹,只见罕穹抿着嘴唇,似乎在想着什么,对此不置可否。
水中仙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根据他的说法,他们这个门派,就是在依靠金海修炼。
只要修炼达到一定程度,他们就可以进入金海,然后在金海里羽化升仙。
而葛钟良刚才看到的那个人茧,就是羽化升仙的标志。
“那你怎么在这儿?!”
葛钟良疑惑地看着水中仙,按照这种说法,水中仙应该已经成仙了才对。
谁知,水中仙的表情很平静,看起来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膀。
“那个,并不是我。”
葛钟良起初没明白这话的意思,他一直歪头看着水中仙,盯着他那张脸,再三确定,就和自己刚才在水里面看到的一模一样,心里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脚底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他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他都不觉得自己在罕穹面前摔倒有多丢人,恰恰相反,葛钟良喜欢在罕穹面前掩藏自己为数不多的实力。
但他现在开始讨厌在水中仙面前这样。
讨厌水中仙明明和他同样的年纪,能力却甩了他好几条街。
更讨厌的,是他自己,他居然那么大意轻敌。
正当葛钟良撅着屁股努力想要爬起来的时候,迎面却突然看到了那个自己撞上的东西,顿时感觉背后蹿起了一身冷汗,从头凉到了脚。
这不是葛钟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但也正因为不是第一次了,反而感觉更加恐怖。
只见,草丛中那个绊倒了葛钟良的东西,竟然是一个墓碑。
石头的墓碑,看起来半新不旧,埋得有点儿草率,歪歪扭扭……
就连这墓碑被埋的样子,都让葛钟良感觉诡异。
你还记得么?在他们刚进林子的时候,葛钟良带着戎儿达吉和罕穹分道扬镳之后,他也看到了这么个墓碑,埋着的方式,也和这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
不,葛钟良咬着嘴唇,下意识地摇摇头。
这个墓碑和他之前看到的,绝对不是同一个,那个是在山脚下,这个却是在山顶上。
但是两个墓碑看起来确实一模一样。
最要命的是,葛钟良下意识看向那墓碑的照片。
只见,照片上的人,长得都一模一样!
卧槽。
葛钟良心中咆哮一声,惊愕之下,更多的是愤怒,他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在这火烧一般的愤怒之下,葛钟良想都不想,好像疯子一样,急急地从旁边的树上胡乱折了根树杈,对着那墓碑就开始刨了起来!
尘土飞扬,混着葛钟良脸上的汗珠儿,他擦了把脸,没有回头,就能感觉到两道视线落在他的背后。
尤其是罕穹的。
只听罕穹轻声开口,连他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不免感到疑惑。
“你在干什么?”
葛钟良没有吭声,没工夫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直到手中的木棍也折断了,葛钟良感觉胸口发闷,猛地站起身来,攥着背后水中仙的领子。
“这坟里面的人是谁?!”
水中仙面沉如水。
月光穿过树杈,稀稀落落地洒在水中仙的脸上,映着他那一脸入水一般的平静,只见水中仙的目光十分诚恳,眼珠儿转着,瞥了那墓碑一眼。
“我不太确定。”
葛钟良直接拎着水中仙的领子一拽,差点儿将他的脸怼在那墓碑上。
“那就麻烦你确定一下!”
罕穹伸出手,按在了葛钟良的手臂上,只是轻轻按了一下,却仿佛有千钧之力,但葛钟良抬起头来看着罕穹,莫名地感觉还有点儿委屈。
他深深吸了两口气,感觉胸口那阵怒火逐渐平息下来,剩下的那黏糊糊好像滴着水一样的情绪,大概就是委屈。
葛钟良觉得这里有一个巨大的谜题,自己无迹可寻,但是水中仙知道真相。
他平复了呼吸,这才看向水中仙。
“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这里的墓碑,和山底下的一样?就连上面的人脸……”
说到这儿,葛钟良感觉喉咙艰涩,都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这件事情太古怪了,古怪得让他很不喜欢。
水中仙倒是没生气,嘴角反倒是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只见他来到那墓碑前,轻轻地撩开了上面的草。
墓碑上面写着名字。
“穆东南枝。”
穆岭上花,穆水中仙,现在又来了个穆东南枝,葛钟良想问你们这些穆什么玩意儿到底有多少?为什么山下的岭上花和山上的东南枝长得跟同一个人似的?为什么金海中看到的那个人,和水中仙明明一模一样,他却说那不是他?
还有,最让葛钟良愤怒的,大概也是此时心中这缠绕不散的困惑——罕东临想让他找的那个照片上的老道,到底是这些穆什么玩意儿中的哪一个?
只见穆水中仙倒是很坦然,还伸手扫掉了墓碑上的尘土。
“这个,是我师父。”
“这个是你师父那山底下的那个呢?!”
“那个不是,”水中仙想到这儿,噗嗤一声笑了,“有人对你说过,那个是我师父么?”
这是个反问句,而且带着明显的狡黠,葛钟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是,从来没人说过,那个是水中仙的师父,是他的先入为主——当时的情形,葛钟良当然会下意识将那个岭上花和水中仙联系在一起,谁特么能想到,这个山上有这么多人?
“那这个是你的师父……山下那个呢?”
“我师哥。”
葛钟良无从判断水中仙这话是真是假,他脑袋里面想到了另一件事情,突然哆嗦了一下。
“这座山上,到底有多少个墓碑?”
“这个嘛,”水中仙摆弄了一下手指头,“抱歉,我真没数过。”
一句话,封住了葛钟良所有的疑问——有很多,不止这一个。
葛钟良看着水中仙,觉得他们把墓碑弄得一模一样,简直是在耍他们这些外人,而且……葛钟良感觉很困惑。
“这些人是同一时间死的?”
水中仙没作答,而是挑了挑眉毛,费解葛钟良这问题是从何而来。
葛钟良舔了舔嘴唇,有点儿急躁道:“为什么墓碑都做成一样的?”
他不知道这些谜题之中的关键问题到底在哪儿,这才是真正的一团乱麻,毫无头绪——葛钟良能明显感觉到这件事情背后不知道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是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将这个秘密抽出一点头绪。
正当葛钟良瞪大了眼睛盯着水中仙,目光逼视着等他给自己一个答案时,罕穹清了清嗓子,发出一声低沉的咳嗽声。
“好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往前走,一边走,还时不时打量着脚边植物,从刚才上山的时候就是如此,罕穹像是个春游的孩子一样,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认真地观察着四周的一切,这里的景貌,包括植被,都和北方不一样,罕穹只是单纯地被这些东西所吸引,天真无邪,兴致盎然。
葛钟良看着罕穹那背影,心中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意识到自己还从来不曾了解过罕穹,连个边儿都没摸着。
他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麻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