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饭结束了之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至少，葛钟良心中抱有期盼的变化，并没有发生。
村民们离开了，和往常一样。
大雪人在外面呆呆坐了很久，没人叫他，他也没动，眼睛一直睁着，后来是二岭东出来了，摸了摸大雪人的鼻息，才耸了耸肩膀。
“又睡着了。”
葛钟良和二岭东把大雪人扛到了柴房里面去睡，罕穹始终没回来。
这个夜晚，好像和往常一样。
但是，葛钟良回房间睡觉之前，隐隐注意到……
似乎的确是有什么发生了。
天色，比往常要暗。
那种暗，不是说天上的月光不够明亮，而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空气中多了什么东西。
葛钟良睡得并不沉，一直听着外面的声音，起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辗转反侧的感觉从何而来，后来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心头闪现，葛钟良才发现，他在等罕穹。
不过罕穹没回来。
第二天早上，葛钟良是被戎儿达吉的声音吵醒的。
起初他还以为是狗叫。
葛钟良在半睡半醒中还在想，道观里哪儿来的狗。
不过那狗叫听起来又有些奇怪。
这狗好像急得快要说话了似的。
说的是……
“X尼玛！X尼玛！”
葛钟良这才意识到那是戎儿达吉的声音，不由得苦笑——他教了那么长时间，戎儿达吉说话还是很吃力，但就像鹦鹉学舌一样，突然某一天，葛钟良发现戎儿达吉学会了骂人。
不用问，肯定是跟四儿学的，这家伙三字经常年挂在嘴边，没想到居然被戎儿达吉学会了。
不过刚笑了一声，葛钟良突然觉得不对，腾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探头到了窗边。
柴房有个小窗户，不过应该很多年没人擦过，窗户上面都被“染色”了，葛钟良躺着的位置正好对着窗户，昨天实在忍不住了，葛钟良拽了件水中仙搭在外面的衣服，心说反正他的衣服破得跟抹布一样，大不了被他发现了，就说自己当成抹布了呗，也没什么差别。
但是，这会儿窗户又是一片雾蒙蒙的感觉。
葛钟良透过窗户往外看，就看到戎儿达吉正蹲在院子里面咆哮。
她的对面，空无一物。
葛钟良咽了口唾沫，那一刻总觉得在戎儿达吉对面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
如果不是外面这人是戎儿达吉，葛钟良肯定不会出去。
害怕。
他这会儿硬着头皮壮着胆子才推开门，突然就发现，那种雾蒙蒙的感觉并不是窗户没有擦干净，而是外面的天色，就是如此。
跟沙尘暴似的。
但是空气中并没有尘土的味道。
清澈如往常，还有些山中独有的清风和草木香气。
只是，看起来好像阴阳混沌。
仿佛是在印证葛钟良昨晚的想法，他立刻确定，这山里面的确发生了什么变化。
见到葛钟良出来，戎儿达吉本来停了下来，只是喉咙里时不时发出咯咯的声音，好像野兽正在预警。
“你……”葛钟良咽了口唾沫，看着戎儿达吉对面，“怎么回事儿？”
戎儿达吉看向葛钟良，除了喉咙里那声音之外，她的眼神看起来也非常不善。
然而就在葛钟良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跟戎儿达吉沟通的时候，他突然看到戎儿达吉的表情变了。
只见戎儿达吉浑身紧绷起来，竟然好像比刚才还要紧张，而且……
她的目光看向的地方不是葛钟良。
而是他身后。
葛钟良猛地回头看了一眼。
背后是通往前院的小门。
前两天的时候，葛钟良站在这个位置能直接看到最外面的院墙，但是此刻，一切好像被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似的。
葛钟良咽了口唾沫。
不知道那迷雾中有什么。
就在这时，迷雾中突然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就像是……一个杯子里面扣着浓雾，一根棍子在里面不停搅动。
正当葛钟良犹豫着要不要拉起戎儿达吉就跑时，却见那浓雾中，一个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等这身影到了小门时，葛钟良才看清楚。
居然是水中仙。
心仿佛是松了一下，但是葛钟良再回头看戎儿达吉。
心里总有个奇怪的感觉。
刚才让戎儿达吉感到恐惧的东西，并不是水中仙。
但是那种朦胧的恐惧感已经因为水中仙的出现而被搅乱，葛钟良发现他手中还拎着个水桶，不是昨天的泔水桶，比那小多了，但是水中仙弯着腰，很吃力的样子。
好像里面装着的东西比昨天盛满了饭菜的泔水桶还要重。
尼玛这是里面灌铅了？
葛钟良好奇心就起来了，连忙凑上前去。
“我帮你。”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不过连水中仙都看出了葛钟良的假模假式，干脆直接将水桶放下，努嘴指了一下。
要帮忙？别装模作样，动手啊。
葛钟良心说怕你？他弯腰去拎，谁知道一下就没能站直。
那水桶在地上纹丝不动，重如千斤。
葛钟良连忙往桶里面去看。
里面是黑色的液体，看起来好像墨汁一样，不过并不浓稠，还在摇晃不止。
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水。
葛钟良疑惑地看了一眼水中仙。
“是阴气。”
Emmm……
葛钟良发自内心感谢水中仙没有卖关子直接给出答案，这家伙说话就跟他的性格一样，干脆利落不会绕圈子。
但是尼玛这个答案让葛钟良更茫然了。
阴气？Excuseme？
且不说阴气为什么这么重，为什么看起来跟水一样，就说水中仙这语气。
他好像是故意让葛钟良疑惑。
水中仙对着葛钟良一努嘴指着那桶，示意让他搭把手，有了水中仙使劲儿，葛钟良这才把桶拎了起来。
但依旧很重。
两人将桶抬到了后院一口水井旁边。
井是枯井，水中仙用水还是要去外面河里挑水，而且，葛钟良觉得很奇怪，那井口也太新了，如果是曾经用过，周围好歹多少能看出绳子磨过的痕迹。
但是什么都没有。
仿佛从来都没用过。
不过，葛钟良曾经看过戎儿达吉对着井口说话，那是他们刚来的那天晚上，送走那些村民之后，戎儿达吉就蹲在井口，对着里面叽里咕噜，葛钟良发现戎儿达吉会多种“外语”，碰到不同动物的时候，她说话的音调也不一样。
所以当时看到那场面，葛钟良感觉非常瘆得慌——戎儿达吉嘴里发出那些含混的声音，很像是人类的语言，就仿佛她在模仿井里的人说话。
后来他壮着胆子探头往井里看过一次。
黑黝黝的，好像见不到底。
葛钟良还曾经跟罕穹说过一次。
“井很奇怪。”
罕穹没吭声，不知道是不感兴趣，还是不想和葛钟良交流心得。
反正此时，葛钟良和水中仙一起，两人合力，四只手才抬起来那只桶，将里面的黑水倒进去。
水很纯澈，没有杂质，越是这样，葛钟良越想不通这水桶为什么会这么重。
不过此时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水倒进去的时候，葛钟良竖着耳朵，想试着根据这动静大小判断井有多深，以及，里面有什么东西。
谁知……
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安静得，几乎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