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钟良一时间有点儿没明白男人的话。
罕以齐,对,说话的人自称他叫罕以齐。
这不是最重要的,葛钟良脑海中第一个冒出了的念头是,水中仙算个屁,他也无非只是被那些小兵给捧着,但是葛钟良却是受到位高者的重视,听听,等了他几千年,这是怎样的殊荣……
然而,很快的,葛钟良因为这个想法感觉有点儿灰头土脸的。
还是不对。
葛钟良已经开始有些厌倦这种被扔起来再坠落下去然后周而复始的感觉。
他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罕以齐。
“我听不懂。”
刚才坠落的时候,葛钟良脸上沾了不少尘土,这会儿他擦了把嘴,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罕以齐。
随便吧,管他叫什么呢,葛钟良一边擦着脸,一边往后撤了撤身子,是动作在前,思考在后,葛钟良记得小和尚曾经跟他说过,人的身体比大脑聪明多了,很多时候身体做出的反应远比大脑更加明智。
罕以齐的表情温和。
在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葛钟良心里突然有种触电的感觉,他发现这家伙眉眼间和罕穹那么的相似。
但是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以前葛钟良总觉得罕穹的表情看起来那么深邃,有种让人无法琢磨的感觉,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世,葛钟良记得自己在第一次见到罕穹的时候就觉得,这家伙好像不是这个世界上的存在。
他身上有种疏离感,好像这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是罕以齐的深邃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这一点还是存疑,从他的话来看,这家伙活了几千年,特么很难说他到底是人是鬼还是其他什么玩意儿。
葛钟良说的只是一种感觉,觉得他与罕穹相比,更像是出自这个世界的存在。
有血有肉有感情,大概是这样的感觉。
而且葛钟良从罕以齐那张略显苍白消瘦的脸上,看到了些许的俏皮。
这就更有意思了。
罕以齐的确像个活了几千年的人,那种深邃就是来源于此,但是或许就像小和尚曾经说过的,越是经历过世间沧桑的人,反而越是像个孩子一样轻松天真,反倒是那种不谙世事的人反而喜欢故作沉重。
葛钟良玩味地打量着罕以齐脸上的表情。
他刚才的话不太客气,说完之后葛钟良自己都有点儿后悔,觉得这话说得太鲁莽,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身份地位。
但是现在看来,罕以齐好像并不在意。
他身上倒是没有罕穹那种高高在上。
就像他的穿着打扮,一身清汤寡水的长袍,如果不是那天刚进入金海的时候看到所有人对他马首是瞻,葛钟良可能以为这家伙是个什么人的仆从。
罕以齐没有马上回答葛钟良的话,而是拎起了长衫一角,围着葛钟良饶了两圈儿,葛钟良这才发现他的鞋子很破,布鞋的鞋尖儿上还打着补丁,但是连补丁都快要被磨得露出大脚趾了。
然而步伐却是稳重,泰然自若,不徐不疾。
旁边那些小兵还在围着水中仙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葛钟良听不清楚,他的注意力也不在那群人身上,他没有罕以齐那种淡定,只能强作镇定,装作四平八稳,眼神儿余光却是一直追在罕以齐身上。
“你还没说,你刚才的话……”
葛钟良终究是没沉住气,又追问了一声,但是很快被罕以齐给打断。
“嘘。”
罕以齐这时候正好绕到了葛钟良的背后,嘴上嘘了一声之后,葛钟良突然感觉罕以齐靠近了他。
他的个子没有葛钟良高,微微踮起脚尖之后,嘴几乎要贴上了葛钟良的脖子。
这动作让葛钟良毛骨悚然,下意识想要躲开,但是罕以齐的手一下攥住了葛钟良的胳膊,他这才感觉到罕以齐是那么瘦,手好像白骨一样,非常尖锐,如同铁钳子一般死死掐住了葛钟良的胳膊。
然后,他的脸更加靠近,几乎要亲到了葛钟良的脖子上,他不禁在心中大骂一声,特么的这家伙该不会是那种断袖爱好者吧?等了几千年就为了等自己这一口?
“你是从那个地方来的。”
罕以齐靠得太近,说话的时候几乎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吹在葛钟良的脖子上。
“什么地方?”
紧张让葛钟良的喉咙收紧,声音都有点儿不太自如。
“就是你一直想去的地方。”
罕以齐终于拉开了和葛钟良的距离。
“你之所以会找过来,不也是为了那片金海么?”
罕以齐的嘴角勾着戏笑,没有轻蔑的意思,却有着早已经洞穿葛钟良心思的单刀直入。
葛钟良咽了口唾沫。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普通人一个。”
应该算是普通人。
葛钟良记得他从罕东临的口中听说过一些事情。
罕东临家有个祖先,在明朝的时候是个什么官员,好像是专门看天象的,那个人是第一个进入了金海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那就是罕以齐了。
“那你为什么在等我?”
“我也不太确定,”罕以齐说这话的时候舔了舔嘴唇,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嘴角的碎发被卷到了舌头里面,罕以齐一边笑着将头发挑出来,一边继续道:“我有一个猜想,需要靠你来验证一下。”
靠我?呵呵。
葛钟良从小就是一个没有被人需要过的人,不是没有,是没有过正面的那种“有”。
类似于,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我需要你。
这种美好的需要从未出现在他的人生中过。
反面案例却是不胜枚举,猎户需要他时,往往是拿他当诱饵去抓老虎,挖参的那老头儿需要他来勾引人参。
反正特么没好事儿。
以至于葛钟良对于别人口中的“需要”有着本能的抵触,他想都不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和罕以齐保持了更多的距离。
“你想干嘛?”
“你马上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罕以齐的口中吹响了一声口哨。
霎时间,不远处的欢呼声骤然停止。
所有人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葛钟良,刚才庆祝的喜悦表情还凝固在脸上尚未完全退去,但是眼神却是看到猎物的表情,强烈的反差让葛钟良毛骨悚然。
都没等葛钟良反应过来,旁边的水中仙好像率先察觉到了不对,三步并两步冲向葛钟良,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