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人的大脑为什么只能使用百分之十么?
而剩下的又是什么?
你问一个人,是不是还记得三岁前的事情。
绝大部分人都会摇头。
但其实那些记忆就潜藏在大脑不被开放的区域。
不开放的原因,不是为了隐藏。
而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以免一些情绪的出现会让人痛苦崩溃。
但是身体记得。
有些人后天会恐惧一些东西,看似毫无原因,其实都是因为孩童时期的经历。
就像现在。
葛忠良看到这个人的瞬间,就会感觉心脏不断收缩。
整个胸口好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让他呼吸不得。
是姥爷。
闻到他身上那个混合着血味和烟味的气味时,葛忠良身上就已经产生了一种生理性的恐惧。
“原来,”姥爷张嘴,嘿嘿笑着,“你被卖到这儿来了!”
葛忠良说不出话来。
“过得好吗?吃得饱吗?”
“我带你走吧,我知道有一家,开的价格更高!”
姥爷说着,不由分说抓着葛忠良将他抱起来。
很奇怪。
葛忠良已经是成年人的身材,面前的姥爷身躯也没有变化。
可他一伸手便将葛忠良抱在怀里,好像抱着一个婴儿。
就像小和尚说的,一个牛角里可以放下一座须弥山。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葛忠良浑身颤抖。
恐惧好像大浪要将他吞噬。
那些被潜藏在脑海中禁忌区域的恐惧一瞬间复苏。
婴儿时期的记忆居然变得无比清晰。
他记得自己身处在温暖的房间,躺在母亲的怀抱里。
一切都是那么温柔恬静。
直到这个老头儿抱走自己。
两个人的怀抱好像断崖,从极致的温柔,到极致的冷漠。
葛忠良的命运就是在此刻改变。
“姥爷带你去好地方!”
那种恐惧奔涌,直到形成了滔天巨浪一般。
葛忠良再也忍受不了。
好像下一刻,恐惧就会将他撕碎。
葛忠良心中生出一种愤怒。
“我不去!”
他挣扎着从姥爷怀中挣脱。
孩提时无法反抗的压抑感瞬间反扑。
葛忠良好像饿虎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扑向姥爷。
对着他的脸,一拳又一拳!
“我说了我不去!你别想再控制我!”
不管是身体上的控制,还是精神上。
葛忠良终于明白了罕穹和小和尚的意思。
原来那些恐惧已经在身体里扎根了这么多年,长成了一个狰狞可怖的怪兽。
此时随着葛忠良对姥爷发泄着恐惧和怒气。
怪兽好像也在心里逃窜出来。
姥爷的脸被他打得变形,咔嚓咔嚓,听到颧骨、下巴碎裂的声音。
那张脸变得凹陷。
逐渐露出了谄媚讨好的笑容。
“哎哟!哎哟!我知道错了!我错了!”
姥爷抱着葛忠良的腿跪地求饶。
“卖你的钱还给你。”
姥爷说着,颤颤巍巍从怀里摸出几张染血的毛票。
“还有一些,我买酒和肉,都吃下肚了,你等一下,我还给你啊……”
他的手插进衣服里摸索起来。
脑袋低垂着,一边摸索,一边发出一阵诡异的嘿嘿笑声。
然后……
“还给你……”
姥爷从怀里掏出一把黏糊糊的东西,还在顺着他的指缝儿滴滴答答。
“你可别嫌弃……”
他的另一只手捂着衣襟,此时什么东西正从他的衣服下面流出来。
是肠子,落在了地上。
“我欠你的,都还你了,你不能怪我,你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姥爷,你妈的亲爹……”
轰的一声。
葛忠良感觉心里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知道了。
原来压抑在心头这么多年真正让他感到恐惧的东西,不是离开家的瞬间。
而是一种负罪感。
是道德绑架。
这么多年,葛忠良感觉自己的愤怒好像打在了棉花上。
不论如何他在心底相信亲情,相信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他不能怪罪他们,毕竟是自己的家人。
可是现在,那些牵强站在制高点上的道德绑架轰然一声粉碎。
葛忠良踹翻姥爷,每一拳都用尽全力。
直到那张被葛忠良染上恐惧、愤怒和憎恶的脸化为齑粉。
真的,粉粉碎。
周遭的一切,矿坑,姥爷,一切全部消失的时候,葛忠良坐在地上大喘粗气。
“你感觉……”
罕穹打量着葛忠良。
他的手摸了摸葛忠良的心口。
好像一个大夫在诊脉。
半晌,葛忠良看到罕穹的嘴角似乎是扬了扬。
是笑意么?
“好多了。”
罕穹能看穿别人的心思。
在葛忠良尚未察觉到变化的时候,罕穹已经做出了诊断。
葛忠良没说话,静静地呼吸着。
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他的心中异常平静,就像是一个揣在心里多年好像淤泥一样的垃圾,消失了。
这很奇怪。
葛忠良感到恍惚,回忆起刚才的事情,那个充满愤怒的人好像不是自己,发生的事情也与自己无关。
“某些业力结束之后,上一秒和下一秒,你便不再是同一个人了。”
因为业力,就是某种命运的轨迹。
一旦某个地点已经到达过,就不会再往同样的方向而去。
而人和人的命运区别就在于,有些人一辈子完成许多任务、抵达许多终点,而有些人一生都在围着同一件事情打转。
葛忠良感觉轻松多了。
甚至有点儿上瘾的感觉。
他不再恐惧,甚至迫不及待想把所有恐惧都拉出来,和它们过过招。
只是现在没有时间。
葛忠良抬起头来,表情平静。
没有了之前想要得到罕穹认可的感觉。
因为他已经不需要了。
人只有在不确定的时候才会想要得到认可,比如不确定自己的强大、不确定自己的富有或者地位,就想一次次从他人口中得到确认。
知道自己是的时候,就不再需要任何人的答案。
“我知道了,”葛忠良的平静中,潜藏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我知道怎么对付二岭东。”
罕穹没有说话,但已经开始迈步往前走。
葛忠良知道,自己得到了他的信任。
“我们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罕穹回头,那表情似乎是在笑。
“你就是神,需要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