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幻轮回血蛛,十有八九在禁制入口处布下了幻之法则的神通。修士方才踏入,便以为自身正通往关卡考验——正如张铁先前所历的黄泉路与奈何桥一般。
正是借着这些幻象,它才能将修士引入此地,制成血茧,留待日后吸取气血之力所用。
时间流逝,又过去三日,再无新的血茧出现,张铁这才解了封印。
“你继续盯着那天幻轮回血蛛的动静。”张铁开口。
“是,前辈!”玄骨应道。
张铁便重新回到原先位置,地上落着几个血茧,张铁伸手将它们挪到别处,随后盘膝坐下,取出材料,继续炼制布阵所需之物。
张铁的每一道法诀的掐捏,每一缕仙力的注入,都精准得如同尺量。熔炼、塑形、刻纹……周而复始。玄骨在一旁守着,偶尔看向湖面,那里始终平静,仿佛深不见底的血色之下从未存在过什么异物。
洞中无日月,唯有时间的流逝在石壁上刻下看不见的痕迹。一年,两年,三年……张铁手中的材料一件件减少,身旁成型的石柱与祭坛逐渐增多。他很少说话,玄骨也不敢多问,只依言观察湖面,偶尔协助搬运些沉重的石材。
到了第四年,三百六十五根黑色石柱已悉数立起。
每三根石柱前便筑起一座丈许高的祭坛,坛上悬浮着头颅大小的晶石,蓝光幽沉。那是张铁用大量星辰石反复提纯所得的星辰晶。晶石内部有细密的星点流转,即便在这昏暗的溶洞中,也散发着一层朦胧的冷辉。
石柱撑起三个巨大的圆形石盘,悬在血湖上方,从上到下依次排开,恰好将整个湖面覆盖。
盘面上刻满了符文,深浅不一,走向曲折,彼此勾连成难以辨认的纹路。所有石柱与祭坛的基部,则由无数丝网状的凹槽连接,构成一张笼罩整个溶洞地面的庞大脉络。
第六年,最后一个符文刻毕。
张铁站在最高的圆盘上,俯视下方。血湖依旧平静,但湖面下偶尔会有暗流涌动,带起些许涟漪。他看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面白色的阵盘,入手冰凉。
“上来。”他朝下方的玄骨说道。
玄骨闻声,身形一跃,轻飘飘落在张铁身侧。
他环顾四周,三百六十五根石柱如沉默的甲士,祭坛上的蓝晶幽光点点,脚下的石盘刻纹密布,一股无形压力笼罩周身,让他呼吸不由得放轻。
“待会我会彻底开启阵法。”张铁目光仍落在阵盘上,声音平直,“你就待在这块阵台上,一步也别离开。不管下面发生什么。”
玄骨连忙点头:“是,前辈。我一定老实待在这儿,绝不动弹。”
张铁不再多言。
他右手持阵盘,左手掐诀,仙力自掌心缓缓渡入阵盘之中。起初毫无动静,数息后,阵盘表面泛起一层微光,白光渐转,化作血红。张铁眼神一凝,接连数道法诀打出,每一道落下,阵盘的血色便深一分。
周围石柱开始震动。
起初只是细微的颤抖,随后震幅加大,柱身上的刻纹逐一亮起,由下而上,如同被无形的火线点燃。
地面上的丝网状纹路也随之亮起,蓝光沿着凹槽蔓延,迅速连接每一根石柱、每一座祭坛。溶洞被映照得明暗不定,光纹在地面、石柱、祭坛之间流动,仿佛活了过来。
玄骨屏住呼吸。他盯着那些流转的光纹,总觉得这阵势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类似的阵法。但未等他细想——
“嗡!”
一声低沉的轰鸣自脚下传来。
血湖最上方的阵盘中央,一道光柱骤然迸发,直径与湖面相当,通体深蓝,笔直向下射在第二块阵台上。
第二阵台承受光柱的瞬间,表面符文剧烈闪烁,随即一道更为凝实的深蓝光柱从台心冲出,直击第三阵台。
第三阵台并未立刻反应。
它表面的符文先是暗了一瞬,继而由边缘向中心逐次点亮,过程缓慢却稳定,整整五息时间,整座阵台才彻底亮起。紧接着,台身一震,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仿佛积蓄已久的力量终于找到出口——
一道漆黑的光柱自阵台底部喷射而出,笼罩整个血湖,直直没入湖水深处。
光柱黑得彻底,不见半点杂质。它落下时,湖面竟硬生生下陷数丈,仿佛被无形的重压碾了下去。
也就在黑色光柱触及湖面的刹那,一层半透明的护罩从三块阵台边缘升起,将张铁与玄骨所在之处笼罩在内。
与此同时,更大的黑色光幕自溶洞四壁浮现,向上合拢,将整个空间封闭。光幕表面雷光窜动,黑色电蛇游走,所过之处,那些连接血茧的纤细丝线纷纷断裂化为飞灰。
湖底传来一声轻“咦”。
随即,一道妩媚嗓音悠悠响起,带着几分慵懒,几分诧异:“是哪位贵客上门?小女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呢。”
声音未落,湖面中央的血水向两侧分开,一名身着红色轻纱长裙的少女自水下缓缓升起。
她身姿玲珑,黑发如瀑,肤白胜雪,一张脸生得极美,眼波流转间自带三分娇柔。她踏着血波,如履平地,朝水面而来,姿态飘逸,仿佛惊鸿掠过。
玄骨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张铁。
“是你张铁爷爷!”
张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开口回答道。
没有预兆,没有蓄势,他周身金光一闪,一尊三头六臂的金身法相浮现而出,但并非以往那般百丈巍峨,仅有三丈高低,恰好将张铁身形完全覆盖。法相凝实,臂膀筋肉轮廓分明,六只手掌或拳或掌,指尖有金芒吞吐。
下一刻,张铁动了。
他一步踏出阵台护罩,身形如箭射向湖面,直逼那红衣少女。
两人距离急速拉近,少女抬眼望来,眸中似有泪光,唇边却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张铁视若无睹,右臂后拉,金身法相同步动作,一拳轰出。
没有风声,没有气爆,只有纯粹的力量向前推进。拳锋所及,血色湖水直接湮灭,化作一片虚无,拳劲凝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轨迹,撞向少女面门。
少女脸上娇柔神色瞬间消失。
在拳劲距她不足三尺之际,她整个人猛地炸开,并非血肉横飞,而是化为一张巨大的血色口器,獠牙森白,口腔深处幽暗无底,一口便将这道攻击吞了进去。
吞没的刹那,口器内部传来沉闷的撞击声,表面血光剧烈荡漾,但终究没有破碎。
口器合拢,重新收缩,又化回红衣少女的模样,她凌空而立,轻纱微拂,看向张铁的眼神已彻底冷了下来。
“张铁……爷爷?”她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好大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