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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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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秦庚出手,一拳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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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河码头,江风凛冽,卷着一股子混杂着鱼腥、煤渣和汗臭的特有味道,直往人鼻子里钻。 原本喧闹的码头,这会儿却静得有些吓人。 两拨人马对峙着,中间隔着约莫五六步的距离,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 左边是徐金窝棚和马村窝棚拼凑起来的队伍。 金叔捂着胸口,脸色蜡黄,嘴角还挂着一丝未干的血迹,身子微微佝偻着,显是受了内伤。 旁边的马来福也没好到哪去,手臂上那道口子虽然用布条勒紧了,但鲜血还是把半截袖子都染成了黑红色。 在他们身后,是一群紧握着扁担、破木棍的车夫,一个个眼里喷着火,却又透着股子掩饰不住的惊惧。 右边,则是义和窝棚的人。 这帮人大多袖着手,袖口鼓鼓囊囊的,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那是藏了“家伙”。 而在他们最前头,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对襟马褂的汉子。 这汉子生得五大三粗,脖子上挂着串不知真假的佛珠,满脸横肉,一双三角眼透着股凶戾之气。 他也不拿正眼瞧人,只是在那慢条斯理地盘着手里的两颗铁胆,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此人名为陈三皮,是义和窝棚请来的练家子。 原本剑拔弩张,眼瞅着就要血溅五步的当口,却因为几个人的到来,硬生生按下了暂停。 两伙人中间,站着四个身穿长衫、头戴瓜皮帽的男人。 为首的正是管着南城车行的林把头。 林把头此刻脸上堆着笑,手里还拿着块帕子擦着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对着陈三皮拱了拱手: “陈三哥,听兄弟一句劝。今儿个这事儿,咱先缓一缓。” 陈三皮眼皮子一抬,手里铁胆不停,冷笑道:“林把头,不是我不给你面儿。我是拿钱办事,义和窝棚的赖头兄弟折了,花了大价钱请我来讨个公道。公道还没讨回来,你让我怎么缓?” “我的陈三爷诶!” 林把头压低了声音,指了指远处江面上那艘正冒着黑烟、拉响汽笛的巨大轮船,“您也不瞧瞧?平安车行龙头马上就要靠岸了!” 听到“龙头”二字,陈三皮手里转动的铁胆猛地一顿。 他虽是混迹漕帮的边缘人物,但也知道平安车行的龙头是个什么狠角色。 在那位爷面前动刀动枪,那是嫌命长了。 “既是龙头的船,那自然另当别论。” 陈三皮收敛了几分凶气,微微颔首,笑道:“龙头的面子,我给。” “得嘞!多谢陈三哥体谅!” 林把头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对着四周那些躁动的车夫喝道:“都特娘的给老子把家伙收起来!一个个都不想活了是吧?都给老子站直了,等龙头回城了再闹你们那点破事!” 其他三位管着东、西、北城的把头也纷纷训斥手下。 一时间,码头上只剩下远处轮船靠近的轰鸣声。 不消片刻,那艘冒着黑烟的客船靠了岸。 跳板搭好,旅人们提着大包小包陆陆续续下船。 原本这些旅人一下船,那是车夫们抢生意最凶的时候,可今儿个,百号车夫愣是像木头桩子一样戳在那,没一个敢动弹。 旅人们看着这阵仗,有的好奇地驻足观望,有的胆小的怕被波及,有的骂骂咧咧。 直到人群散得差不多了,一个身影才慢悠悠地出现在跳板上。 这是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汉子。 他穿得极为讲究,一身藏青色的绸缎长衫,外面罩着件做工考究的马甲,手里拿着顶西洋礼帽,另一只手拄着根镶银的西洋手杖。 乍一看,倒像是个留洋归来的富家翁。 只是这人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每一步落下,那张有些发福的脸上都要抽搐一下,显然是疼得厉害。 这是平安车行的龙头,平安县城黑白两道都要给几分薄面的“瘸腿老二”,本名关二顺。 说起这“老二”的名号,在津门这地界儿,倒是有个讲究。 津门人信奉关二爷,那是义薄云天的武圣人。 可这关二顺在家排行老二,年轻时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为了上位,连自家亲大哥都敢坑。 后来混出了名堂,被人戏称为“关二爷”,他听着受用,却也不敢真去冲撞武圣人的名讳,便让人叫他“二爷”。 至于那条瘸腿,是他的老毛病了,隔三差五便红肿热痛,疼得钻心,着不了地。 一开始是脚,后来膝盖也连带着疼。 关二顺一露面,林把头等四人就像是见了亲爹一样,一溜小跑地凑了上去。 “哎哟,二爷!您慢点,慢点!” 林把头冲在最前面,一脸的谄媚,伸手就要去扶:“二爷这一趟去沪海,那洋人医生咋说的?您这腿脚的老毛病,能不能除根?” 这一问,算是戳到了关二顺的肺管子。 “说你妈说!” 关二顺停下脚步,把手杖往地上一顿,唾沫星子横飞:“那帮西洋鬼子懂个屁!一个个拿着些奇奇怪怪的管子往老子身上戳,最后说是老子平日里大鱼大肉吃多了,富贵病!” 说到这,关二顺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去他娘的富贵病!这世上哪有吃出来的病?只有饿出来的病!老子这腿疼,分明就是小时候饿狠了,寒气入了骨头缝!这群洋人,又蠢又坏,就是想骗老子的钱!白去一趟沪海,差点遭了洋炮不说,病也没看出个门道。” 周围几个把头连忙附和: “是啊是啊,二爷说得对!” “洋人那都是骗术,哪比得上咱们老祖宗的道理。” “二爷这身子骨,那是金刚不坏,多吃肉才能养好!” 关二顺骂够了,觉得腿更疼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老祖宗也都他妈是骗子,别在这跟老子扯淡。整辆车,带着老子回去。” 这话一出,几个把头面面相觑。 他们虽是从车夫堆里爬出来的。 可如今都是管着几百号人的体面人,平日里都是坐车的主儿,拉车这活早就不干了…… 几人一犹豫,机会便稍纵即逝。 只见林把头眼珠子一转,身形一矮,像只灵活的猴子,几步窜到旁边一个呆立的车夫面前,一把夺过车把手,将那辆擦得锃亮的洋车拉到了关二顺面前。 他熟练地压下车把,拍了拍车座上的灰,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笑得像朵花: “二爷,您上车!小林子我今儿个给您当回脚力,保准又稳又快!”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心理负担。 其他三个把头反应过来,看着已经扶着关二顺上车的林把头,一个个气得牙根痒痒,心里暗骂: “这林狗,当真是不要脸皮!拍马屁!” 但骂归骂,三人也不敢怠慢,赶紧一拥而上,有的帮忙扶车轮,有的在后面虚扶着关二顺的后背,一路小跑地跟着。 “二爷,您坐稳了!” 林把头吆喝一声,脚下发力,那车起步极稳,不一会便拉着关二顺消失在了码头的尽头。 随着龙头和四个把头的离去,码头上那股压抑的气氛并没有消散,反而因为林把头的离开,变得更加让人窒息。 没了管事的人压着,火药桶要炸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了场中央。 远处那些看热闹的码头脚夫和闲散人员,也开始窃窃私语。 “那就是陈三皮?看着果然是个狠角色。” “他是练家子。以前据说拜过漕帮的高手为师,想学"翻江手"。可惜啊,这人脑子笨,悟性太差,又不认字,还好吃懒做,最后被师父赶出来了。” “虽说是被赶出来了,但毕竟一身蛮力,再加上学的一点皮毛,对付咱们这些普通人,那是绰绰有余。” “是啊,在南城这块,谁敢惹陈三皮?这徐金窝棚的人,今儿个怕是要倒大霉了。” 人群外围,一辆破板车静静停着。 拉车的车夫,是男装打扮的夏景怡。 在破板车上面,周永和正闭目养神。 “师父。” 夏景怡皱着眉,看着场中的局势,语气有些不忿,“这纯属以大欺小,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她的目光落在一脸凶相的陈三皮身上,满是厌恶。 周永和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如水。 “景怡,你记住。” 周永和道:“津门三教九流,内外八门,各有各的活法,也各有各的规矩。车夫抢地盘,抢的是饭碗。饭碗丢了,一家老小就得喝西北风。既然是生死攸关的事,自然无所不用其极。” “请人出手,那是本事。只要出得起价钱,没人能说什么。” “这并非以大欺小,而是江湖法则。” “……” 夏景怡有些不服气:“我没说那些车夫,我说那个陈三皮。明明是个练家子,却跑来欺负一群卖苦力的,算什么本事?”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周永和语气变得严厉了几分,继续道:“我让你来拉车,不是让你来行侠仗义、当什么大侠的。” “为什么秦庚能上层次?” “因为他不拉车就吃不起饭,就得饿死!对他来说,拉车就是命!” “这是谋生的手段,只有把这行当真的当成饭碗,把命都填进去,才能上层次。” “师父让你来拉车,就是磨磨你的性子,你如果能拉车上层次,那你对武学的态度自然而然就认真起来了。” “好好体会这里面的道理,不然这趟苦,你是白吃了,也白费了你的武学天赋。” 夏景怡被师父一通训斥,虽然心里还是觉得陈三皮可恶,但也只能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是,师父,徒儿记住了。” 就在师徒二人对话的功夫,场中的局势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噌——” 随着一声轻响,几个义和窝棚的车夫终于按捺不住,从袖子里掏出了寒光闪闪的短刀。 那刀刃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徐金窝棚这边,众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握着扁担的手心里全是汗。 陈三皮站在最前头,把手里的铁胆往怀里一揣,晃了晃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他那双三角眼死死盯着捂着胸口的老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娘的,那个姓金的。刚才不是挺横吗?不是劲儿挺大吗?敢在背后敲老子闷棍?” 陈三皮往前跨了一步,身上的煞气逼人:“来!老子今天大发慈悲,给你个单挑的机会。咱俩实打实地过过招,老子要活活打死你!” 老金面色发白,额头上冷汗直冒。 刚才混乱中,为了救李狗,他不得已从背后给了陈三皮一棍子。 那一棍子可是结结实实打在了这厮的后脖上,换做常人早趴下了,可这陈三皮竟然跟没事人一样,反手一拳就把他打得吐血,到现在胸口还像火烧一样疼。 陈三皮有把式在身,根本不是他们这些只有把力气的车夫能对付的。 “陈三爷……” 老金咬着牙,强忍着剧痛,“咱们就是混口饭吃,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我懂规矩,不会赶尽杀绝。” 陈三皮不耐烦地打断道,“你要是能抗住我三拳不倒,今儿个我就放你们走!而且这浔河码头的地盘,以后都归你们徐金窝棚,老子绝不插手!你若是倒了,其他事我可管不住。” “话撂这儿了,别说我陈三皮不懂规矩。”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三拳? 就陈三皮那砂锅大的拳头,一拳就能打死牛,老金若是硬挨三拳,那还有命在? “此话当真?” 老金却是眼睛一亮。 他知道自己这帮老兄弟几斤几两,真要动起刀子来,不仅打不过,还得死伤惨重。 若是能用自己的一条命,换大伙儿的平安,或是换这块肥肉地盘,值了! “我在城南也算是一号人物,一口唾沫一个钉!” 陈三皮双手抱胸,满脸的不屑。 老金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一双双担忧的眼睛。 徐春急得直跺脚:“老金!你疯了!这王八蛋是要你的命啊!” 马来福也喊道:“金哥!别听他的!咱们跟他们拼了!” 半大小子李狗,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小刀,一双眼睛通红,死死盯着陈三皮,将陈三皮的样子死死记在心里。 “都别动!” 老金大喝一声,止住了众人的躁动。 他转过身,看着陈三皮,哈哈一笑:“好!陈三爷,我信你!来吧!” 说着,老金松开捂着胸口的手,强撑着站直了身子,虽然疼得呲牙咧嘴,但那脊梁骨却是挺得笔直。 陈三皮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活动了一下手腕。 “第一拳!” 他暴喝一声,刚要动手。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金叔!” 声音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带着风声,瞬间冲进了场中,挡在了老金的身前。 来人身姿挺拔,车夫打扮。 正是秦庚。 “小五?!” 老金一看来人,脸色瞬间大变,比刚才还要焦急几分,“你怎么来了!快走!这儿没你的事!” 在老金眼里,秦庚虽然现在拉车厉害,力气也大,但毕竟是个孩子。 若是秦庚折在这儿,他死都闭不上眼。 “小五,听叔的话!” 徐春也急得大喊。 秦庚却是纹丝未动。 他背对着老金,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如铁塔般的陈三皮,声音沉稳有力,透着一股不容置疑: “金叔,你退后。” “交给我。” 简单的几个字,不知为何,竟带着一股莫名的气势。 老金一愣,看着秦庚那宽阔的背影,竟是被这股气势给骇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陈三皮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半大小子,眉头一皱,上下打量了一番。 见不过是个毛头小子,除了长得壮实点,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门道。 “呦呵,这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陈三皮怒极反笑,指着秦庚的鼻子骂道,“小子,你是想替这老东西死是吧?” “老子刚才说了,他抗我三拳,我就放你们走。既然你非要强出头,那就别怪老子手黑!” “先打死你,再打死他!你先坏的规矩!” 话音未落,陈三皮眼中凶光大盛。 “死来!” 没有任何花哨,陈三皮突然暴起偷袭,脚下发力,整个人扑杀过来。 借着冲势,他右拳高高抡起,带着一股恶风,直奔秦庚的面门砸来! 这一拳虽然像是王八拳,但势大力沉,若是砸实了,脑袋都得开瓢。 “啊!” 远处胆小的看客已经吓得捂住了眼睛。 面对这凶猛的一拳,秦庚的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太慢了。” 秦庚脚下一抖,身形一侧。 唰—— 陈三皮的拳头擦着秦庚的面皮滑了过去,拳风刮得秦庚的发梢微微扬起。 “什么?!” 陈三皮瞳孔猛地一缩。 这一拳落空的那种失重感让他心头大骇。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小子电光火石之间侧身垫步,身形稳如老松,绝对有把式在身! 陈三皮心中暗道一声苦也。 秦庚的双眼猛地睁大,脊椎处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啪! 那是大筋崩弹的声音! 秦庚的脊椎大龙仿佛活了过来,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瞬间崩发。 一股恐怖的力量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椎毫无损耗地传导至右臂。 背部肌肉如怪龙翻身,瞬间鼓起。 “……” 秦庚没有用什么花哨的招式,就是简简单单的一记直拳。 这一拳,快若闪电,重若千钧! 后发先至! 砰!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如同在众人耳边敲响了一面败革大鼓。 秦庚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轰在了陈三皮的胸口。 噗——! 陈三皮竟然直接双脚离地,倒飞了出去! 在半空中,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便狂喷而出,划出一道血虹。 “咔嚓……” 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陈三皮重重地摔在五米开外的地上,溅起一地烟尘。 只见他的胸口处,竟是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了一大块,那是胸骨尽碎的惨状。 在破碎的胸骨之中,还有大量的铁屑,那是之前被陈三皮放在怀里的两颗铁胆,竟是被秦庚直接打碎凿进了胸膛里。 “嗬……嗬……” 陈三皮躺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如同拉破风箱般的风声。 碎裂的骨头和铁屑刺破了肺叶,血沫子正不断地从嘴里涌出来。 他的四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瞪得老大。 几秒之后,陈三皮脑袋一歪,没动静了。 一拳。 仅仅一拳。 在南城横行霸道、号称练过把式的陈三皮,就这么没动静了。 ……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码头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声音。 只有江风依旧在呼啸。 义和窝棚的那帮车夫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站在场中央的那个年轻人。 一个车夫赶忙上前,探了探鼻息,发现陈三皮已经死了。 “杀……杀人了!” “陈三爷死了!” “快跑啊!” 哐当! 短刀掉了一地。 这帮平日里好勇斗狠的车夫,此刻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凶狠劲儿? 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连地上陈三皮的尸体都没人敢去收,发了疯似地四散奔逃,恨不得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而徐金窝棚这边,老金、徐春、马来福,还有李狗,一个个呆若木鸡。 远处。 夏景怡一双美目瞪得滚圆。 她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师父。 只见那位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苏家大支挂周永和,此刻也是身子前倾,死死盯着秦庚的方向,眼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惊涛骇浪。 “劲力通背……脊椎如龙……” 周永和喃喃自语,声音竟带着疑惑,“这小子是双胞胎?上次摸骨不是这样式儿的呀。怎么从中人之姿成天生杀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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