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视线依旧在老鬼的那张老脸上。
那视线似乎有些重，小仙便觉得老鬼那原本就松弛的脸皮塌陷了少许。
她很不明白这君臣二人之间的关系。
一路去了临安去了河南道又一路回到帝京，这二人时常会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话她虽然听不懂，但话里的情绪她懂。
这二人有时候如朋友，还是忘年之交的那种。
有时候却又如敌人，恨不得杀死对方那种。
就凭小仙的感觉，她觉得这位女皇陛下至少有五次想要杀死老鬼。
就在刚才，她又觉得女皇陛下想要弄死老鬼。
可最终老鬼依旧还活着，女皇陛下终究没有将那杀意化为实质落在老鬼的身上。
当老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仙又感觉到女皇想要弄死老鬼了。
女皇陛下的双眼微微一眯：
“若不是鬼影，天权神将申叔泰麾下最精锐的三千轻骑，怎可能丧命在他那一百来个护卫的手上？！”
“那是三千个有着最好箭术，也有着最好战斗力的士兵！”
女皇陛下俯身，伸出了三根手指：
“一百护卫击杀三千轻骑……没有死一个还能将三千轻骑全部击杀！”
“你告诉朕，除了鬼影还能有谁？”
老鬼依旧带着笑意，那只独眼竟然没有躲避女皇陛下的直视。
他很坦然。
也很从容。
似乎丝毫就不惧。
他很淡定的说了一句话：
“陛下，就算是一百鬼影也无法将三千轻骑杀光杀尽。”
女皇顿时一愕。
她徐徐直起了腰。
眉间依旧紧锁。
脸上的疑惑依旧没有散去：
“夏侯常胜？”
老鬼摇了摇头：“他也没有本事训练出那样的护卫。”
“……庄轻蝶！”
这一次老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他只是轻言细语的说道：
“陛下多虑了，这一切只不过是希望即安能够平安抵达帝京罢了！”
“其实那寥寥几个人也都遵守着曾经的承诺，但这么多年过去随着即安长大大家心里有些担忧这也是正常的，这不差点就出了意外？”
“陛下想想，若不是这一百来个护卫有着如此强悍的战斗力，陛下您钦封的监察院御史，那位小陈大人，这时候他的尸骨恐怕都被秃鹫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的轻言细语中渐渐多了些许不满和责备：
“老奴倒是觉得陛下不应该来向老奴问罪，陛下难道不觉得天权神将申叔泰未得调令私自派出了三千精锐去击杀即安这件事更严重么？”
“老奴其实也很想进宫问问陛下，申叔泰此举……是否就是陛下之意？”
这一问，诛心！
因为要正常的调动军队，哪怕只有三千骑兵，这也是需要皇上的圣旨的，若是调动超过万人，这是需要皇上手持的另一半虎符的。
所以这诛心的一问并没有毛病。
但这一问令女皇很是不爽！
女皇身边的雪花又在狂乱！
老鬼依旧一脸淡定。
女皇深吸了一口气，将这怒火强行给压了下去，于是，那些雪花又落在了她的身上。
“朕若是不想即安入帝京，你觉得朕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么？”
老鬼微微一笑：
“老奴也认为陛下不会。”
“那么，天权神将申叔泰私自调兵光天化日之下意图击杀朝廷命官这件事，陛下是不是该问问申叔泰的罪？”
“朕已下旨询问，这不关你的事。”
骄傲的女皇背负着双手又看了看这几棵琼花树，脸上露出了一抹厌恶的情绪：
“三日之后，即安抵达帝京，你给朕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老鬼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老奴自然会遵守规矩，但陛下答应过老奴，即安若要来这里看看老奴陛下您也不能拦着。”
“陛下不是想要看看这鬼地方若是住进来一个阳光灿烂的人儿会变成什么模样么？”
“其实老奴也想看看。”
“不知即安入帝京陛下会不会屈尊降贵去迎接他呢？”
“若陛下这样做势必会在帝京引起轰动，或许……安知鱼能够知道，或许，这条鱼会游来看一眼。”
女皇瞳孔一缩，瞬间一笑：
“若他真能回来看一眼可就太好了。”
“朕这些年很想念他。”
“你若是知道他在哪里也可以帮朕带一句话给他，告诉他朕还是当年的那句话！”
“若他安知鱼愿意，左右二相朕皆可裁撤，朕依旧拜他为帝师，拜他为相！”
说完这话，女皇转身，踏出了一步，又给老鬼留下了一句话：
“这些琼花树，朕真的很讨厌！”
她踏雪而去。
老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小仙觉得自己又看了一出莫名其妙的戏。
“喂，即安他遇袭了？”
老鬼沉吟三息点了点头。
“他没事吧？”
“你这傻丫头，陛下不是说了他还有三天就到帝京了么？他能有啥事？”
“哦，”
小仙吐了吐舌头松了一口气，却不料老鬼悠悠又道：
“一百余护卫杀尽三千精锐骑兵……”
“夏侯常胜没这本事，黄老邪没这本事，庄轻蝶……她也没这本事，”
“只能是即安了。”
“他去哪里招募了这么多的江湖高手？”
老鬼眉间微蹙，那只灰白的独眼满是疑惑。
这疑惑就在小仙的视线中渐渐消散，老鬼的眉间舒展开来，又是一脸的笑意：
“不管怎样，这足以说明他那一百来个护卫很强大。”
“这很好……只是如此一来陛下会将他看得更紧一些。”
“小仙，”
“嗯？”
“你去告诉重山，叫他将这个消息在帝京散布出去……就说潘不负这个小人以权谋私，他竟胆敢私自请其小舅子天权神将申叔泰派了麾下大将陈尧之率三千轻骑前去围杀陛下钦封的监察院御史陈小富！”
小仙一愕：“……就这样？”
“嗯，就这样。”
“不说即安无恙么？”
“不说，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不知道的……让他们猜猜也好。”
……
……
潘不负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五人之一。
当他收到这密信的时候先是难以置信，再就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直到夜幕降临，他似乎才想明白了。
眉间却并未舒展开来，反而愈发的凝重。
左相府书房。
房外大雪纷飞，书房里已燃起了碳炉，倒很是温暖。
潘不负就坐在茶桌前，桌上正煮着一壶茶。
茶已经煮了很久了，他并没有倒一杯茶来喝一口。
他似乎在等人。
潘青云就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
他一句话也不敢说，一个字也不敢问。
就在这时，这书房的门开了。
左相府大管家苏玉带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走了进来。
这个老人微胖、白面，无须。
他冲着潘不负躬身一礼，那公鸭嗓子声音压得很低：
“大人，这个事恐怕不太好办，杂家来的时候这满城都快传遍了。”
潘不负一惊：“啥事满城都快传遍了？”
“不就是天权神将派了陈尧之杀小陈大人这件事么！”
潘不负身子一僵，“二皇子殿下是什么意思？”
“殿下的意思是……这么大的事，陛下那边肯定得要有个交代。”
“……如何交代？”
“舍车保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