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亮光的目光,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
周围的百姓,本已准备散去,听到这边的动静,又都围拢了过来。
这几日,他们已经发现,这些新来的兵爷纪律严明,秋毫无犯,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那不是……吴家的家主,吴显平吗?”
“还有何家的那个败家子,何志远!”
议论声顿时四起。
“他怎么敢在这里骂孙将军?”
“哼,我听说啊,今天孙将军把他们这些世家的家产全都给抄了!一个不留!”
“抄得好!这些年他们吸了我们多少血!活该!”
一个声音忽然怪异地扬起:“诶,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还得感谢吴家主呢。”
“要不是他当初打开城门,孙将军怎么能这么顺利地进来?我们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这声“感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人群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对对对!多谢吴大人!”
“吴大人深明大义,为我们恒州百姓引来了救星!我们都感谢您!”
“是啊,要不是您,我们现在还被那十九家世族一起欺负呢,哪像现在,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抄家,心里真痛快!”
这些阴阳怪气的感谢,比最恶毒的咒骂还要伤人。
吴显平本就通红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指着周围的百姓,怒不可遏:“你们……你们这群贱民!懂什么!我那是审时度势!”
他猛地转向钱亮光,挺起胸膛,大声宣布,仿佛要找回一点可怜的尊严:“我乃是帮助主公拿下恒州的第一功臣!没有我,孙望还在城外喝西北风!”
钱亮光脸上的煞气更重了。
他没有理会吴显平的叫嚣,只是冷冷地反问:“第一功臣?可我刚刚,明明听到你在辱骂主公是狗贼,不得好死。”
此言一出,周围百姓的斥骂声铺天盖地而来。
“忘恩负义的东西!”
“孙将军抄了你的家,你就反过来骂他了?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什么功臣!我看就是个投机取巧的小人!现在露出真面目了!”
“杀了他!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
吴显平彻底慌了。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众矢之的。
这些往日里在他面前如同蝼蚁般卑微的百姓,此刻竟敢对他群起而攻之。
他看着钱亮光那双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心中最后的防线也崩溃了。
但他不能输,不能在这里倒下。
“你……你敢动我?”
吴显平色厉内荏地嘶吼,这是他最后的倚仗,“我是孙将军亲口承认的功臣!杀了我,就是打了他的脸!天下人会怎么看他?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他还怎么招降纳叛,一统天下?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死死盯着钱亮光,威胁道:“我告诉你,你不敢杀我!”
钱亮光笑了。
那是一种极度轻蔑的,残忍的笑。
“是吗?”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
吴显平的嘶吼戛然而止。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张着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脖颈处一道血线猛然迸开。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又重重地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尘土。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对着郡守府的方向。
无头的尸身晃了晃,轰然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冰冷的石板路。
“啊——!”
周围的百姓发出一片惊恐的尖叫,纷纷后退。
何志远更是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一股骚臭的液体从他裤裆下蔓延开来。
钱亮光面无表情地甩掉刀上的血珠,弯腰,一把抓起吴显平那尚在滴血的头发,将人头提了起来。
他环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冰冷如铁。
“辱主公者,死!”
说罢,他提着人头,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郡守府走去。
……
郡守府,议事大厅。
巨大的沙盘摆在厅堂中央,上面细致地描绘着恒州及其周边的山川地貌、城池关隘。
孙望身着一袭黑色劲装,正俯身在沙盘前,手指点在其中一处关隘上。
他的身侧,站着一个面容清瘦、目光锐利的中年文士,正是他麾下的首席谋士,夏侯仪。
“……此地名为鹰愁涧,两山夹一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通往邻郡青州的必经之路。若要西进,必先取此地。”
夏侯仪的声音沉稳清晰。
大厅两侧,十余名亲卫身姿笔挺,肃立无声,整个大厅的气氛庄重而肃杀。
就在此时,钱亮光提着血淋淋的人头,大步走了进来。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打破了厅内的平静。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停滞。
夏侯仪微微皱眉。
那十余名亲卫,更是齐刷刷地转头,目光先是落在钱亮光手中的人头上。
随即,又如同受过统一训练般,猛地转向了沙盘前的孙望。
所有人的眼神里,都带着震惊与探寻。
“扑通”一声。
钱亮光单膝跪地,将吴显平的人头高高举起,声如洪钟:“主公!末将有罪!”
孙望缓缓直起身。
他没有去看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钱亮光的脸上。
“说。”
只有一个字,听不出喜怒。
钱亮光沉声道:“吴显平当街醉酒,公然辱骂主公,言语恶毒,不堪入耳。末将巡逻至此,恰好撞见。”
“他不仅不知悔改,反而以功臣自居,出言挑衅。末将为护主公威名,一时激愤,便……便将他就地斩杀。末将自知冲动行事,请主公降罪!”
他说完,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等待着孙望的发落。
大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他们都在等待着,这位新主人的裁决。
突然!
孙望动了。
他猛地抬起一脚,狠狠踹在钱亮光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钱亮光那魁梧的身体,竟被这一脚直接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数米外的廊柱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混账东西!”
孙望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滔天的怒火,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雷霆在酝酿。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钱亮光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声音暴怒如狮吼:“谁给你的胆子?!谁让你杀他的?!”
钱亮光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被孙望一脚踩在胸口,动弹不得。
“主公……”
“吴显平是第一个投诚于我的恒州世家!是我亲口册封的功臣!”
孙望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机,“你杀了他,天下人会如何看我孙望?他们会说我兔死狗烹,过河拆桥!以后,还有谁敢投靠我?”
“你这是在断我的根基,毁我的大业!你知不知道!”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被气到了极点。
他猛地收回脚,转身,不再看地上的钱亮光一眼,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冬的冰凌。
“来人!”
两名亲卫立刻上前,躬身听令。
“将钱亮光拖出去!”
孙望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