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不对劲。
方许越来越觉得屠容鸢来大殊这件事不对劲。
最开始他得到的说法是来自司座,是司座告诉方许屠容鸢会在三个月后到达大殊。
当时司座说,屠容鸢这次来是因为害怕被大殊报复。
他是来求亲的,希望能迎娶一位大殊公主。
这其实就是一次试探,屠容鸢并非真的必须娶一位大殊公主。
如果大殊皇帝答应了,那就说明大殊对北固的态度没有变化,甚至更为依赖。
如果大殊皇帝不答应,但给了别的什么赏赐,这就说明两国关系很稳定。
如果大殊皇帝不让他来,那就说明大殊对北固的态度已经完全转变。
这些,是方许基于司座所说而做的推测。
在他离开殊都之前,陛下和司座又告诉了他一个秘密。
厌胜王拓拔无同受伤也和北固人有关,而且是北固人和大殊内贼勾结陷害。
七千惊野的被困,背后也有北固人的影子。
所以皇帝让方许来查一查,这内奸到底是谁。
原本方许只是来报私仇的,现在却多了一些任务。
这并不是方许认为怪异的地方,怪异的地方在于礼部。
礼部为何会如此一反常态?到底是不是皇帝准许?
如果是,那他推测的就没错,礼部也想抓屠容鸢。
礼部是皇帝的一步棋,和方许一样。
那些刺客是礼部安排的,用的都是北固人。
所以就算出了什么意外,礼部那边也能把黑锅甩出去。
这种做事方式,倒是符合大殊礼部的风格。
可问题就在于。
如果礼部想抓他又不想背锅,完全可以在屠容鸢没到大殊之前动手。
除非是礼部的人知道,屠容鸢早有准备。
所以,礼部是在边关突然发难,用北固人做刺客,把屠容鸢拿了再说。
礼部侍郎赵谦之的所有表现,都是在为这场绑架做遮掩。
北固太子失踪,就算消息传回北固,因为动手的是北固人,所以也和大殊无关。
接下来更大的问题是......屠容鸢显然知道了礼部的这场谋局。
一场简单而有效的绑架。
如果没有意外,北固刺客出现的时候,屠容鸢已经在礼部甲士保护下,而屠容鸢带来的人就一定会去阻挡那些刺客。
所以这个时候,礼部有十足把握将屠容鸢带走。
可屠容鸢却提前得到了消息,现在被绑架的换成赵谦之了。
这些都是问题,但还算合理。
不合理的地方在于......明明已经知道去殊都危机重重了,屠容鸢为何还要去?
如果大殊内有人给屠容鸢通风报信,屠容鸢最好的反应应该是取消行程。
可他宁愿在明台关动手,杀了那一百多名刺客,因此不惜得罪大殊边军和大殊礼部,也一定要殊都。
这不合理。
“计划变一变。”
方许看向高临:“现在先想想怎么把赵侍郎从北固人手里带回来。”
高临也不是省油的灯,方许思考的那些他也都想到了。
所以他问方许:“屠容鸢不惜用绑架赵侍郎的手段也要去殊都,他目的能是什么?”
方许摇头,他也暂时想不出那个屠容鸢的目的是什么。
这样行事,还没到殊都就已经把大殊的人得罪不少了,皇帝能给他什么好脸色?
况且,在已经知道礼部要抓他的情况下屠容鸢还要去殊都。
那就是比屠容鸢自己的命还重要的事。
“他可能有恃无恐?”
方许自言自语:“他觉得只要到了殊都,就没有人能把他怎么样。”
高临不信:“区区一个小国太子,他在殊都怎么能有恃无恐?”
方许来来回回踱步:“如果,孤牢山那一战就是个局呢?”
高临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方许一边走动一边说道:“如果这个局是针对厌胜王,那屠容鸢带兵去救医司就不是去救医司。”
高临眉头都皱了起来:“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
方许:“屠容鸢去孤牢山,是为了看一眼那个针对厌胜王的局成了没有。”
高临:“不太合理。”
方许也觉得不太合理。
因为没有那个必要,当时厌胜王已经离开队伍前往孤牢山救援。
要确定这件事,根本没必要让屠容鸢亲自带兵去。
而且屠容鸢还背叛了医司,抢走了医司的药品和马匹。
这么做是有巨大隐患的,屠容鸢不傻就不会答应。
“不是去看看局有没有成的。”
方许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也不是专门去抢药品和马匹的,他更不是去接医司的,而是把什么东西送进了医司!”
“把什么东西送进医司?”
高临这么聪明的人都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方许没回答,他终于明白皇帝为什么要亲自交代他查内奸了。
......
偷袭厌胜王的人是原本不在医司,是被屠容鸢送进去的。
趁着北固的兵马抢夺药品制造混乱的时候,把那个高手送进去的。
拓拔无同是七品武夫,想偷袭这样一个顶尖高手实在太难了。
可以说不管成与不成,都只有一次机会。
唯一有成功可能的办法,就是让偷袭者变成拓拔无同信任的人。
医司里的那些伤员,那些医官,拓拔无同何止信任,他就是要带他们杀出去的。
所以拓拔无同怎么都没想到,医司里会有人对他出手。
方许想到了这些,也就摸到了一点点屠容鸢为什么非要去殊都的缘故。
殊都内,必有狗先帝的余孽和屠容鸢勾结。
礼部可能是他们要密谋什么的突破口。
出卖礼部计划的就是屠容鸢在大殊的内应,也就是皇帝让方许查出来的内贼。
“高队,你带着大家在这休息,我去打听一些情报。”
方许交代高临他们等着,却被高临一把拉住:“你是不是想自己去报仇?”
方许:“还没到我报仇的时候,这地方也不对。”
他拍拍高临手臂:“放心,真的只是去打探一下。”
出了门,方许就直奔礼部驻地。
今天的事有太多不正常,另外一个不正常的就是礼部那些人的反应。
礼部侍郎被人强行带走,礼部上下竟无一人出面?
所以他最先想打探的不是屠容鸢,而是赵谦之。
黑暗对于拥有圣瞳的方许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礼部高手,方许爬伏在屋顶看的清清楚楚。
这就更加重了方许的疑惑,礼部这次来了这么多高手就眼睁睁看着侍郎大人被抓走了?
这里的高手多到方许想悄悄靠近都难,更别想溜进去了。
礼部有一些高手很正常,可礼部有这么多高手不正常。
方许没能靠近,心中的疑惑似乎找不到解开办法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方许总觉得事情和自己推测的应该不太一样。
他趴在屋脊上好一会儿,一直找不到机会就只能这么趴着。
天空中有一道流星划过,很快就消失于天际。
紧跟着,方许又听到了一阵阵动静,他隐藏着身子往前看了看,只见一队一队边军竟在深夜集合。
这一刻的方许忽然间醒悟到什么,他马上转身朝着出城方向疾冲。
与此同时,北固人营地。
屠容鸢从外边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囊。
迎接他的北固商人们还在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他想看看这位大殊的礼部侍郎有何反应。
把酒囊丢在赵谦之身前,屠容鸢大大咧咧坐下:“赵侍郎,还没想明白?”
赵谦之拿起酒壶喝了一口,摇头:“差劲。”
他问屠容鸢:“殿下问我的,是什么想明白?”
屠容鸢道:“你们的计划那么周密,为什么我会提前知道?”
他一脸玩味:“那些北固人都是仇恨我的,他们肯定是在大殊境内躲避我的追杀,不然的话,在北固国内,他们已经死过几百次了。”
“你们联络到这些人,试图制造混乱然后绑架我,不得不说,这个计划还算不错,牺牲一些北固人而已,你们殊人一个都不会死。”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可我却好像什么都看到了。”
赵谦之笑问:“那殿下说说你看到什么了?”
屠容鸢道:“你们的朝廷已经分化,有人想跟着现在的皇帝,有人想跟着已经死掉的皇帝,不不不,应该是新的皇帝。”
“其实你们早就知道,是我带兵去的孤牢山,所以你们都恨我,你们设计抓我回去就是为了逼问我真相。”
“都说礼部是一群靠嘴皮子吃饭的人,大殊的礼部倒是向来都不同,你们,比那群穿盔带甲的还激进。”
赵谦之笑道:“殿下知道的真多,所以你想拿我当肉盾,护送你到殊都。”
屠容鸢:“如果我可以不去我肯定不去,但这次我也无法拒绝.......”
他看向赵谦之:“你只需要陪我到殊都,接下来发生什么你都不过问,那将来,你可能还会有一身官袍。”
“如果你想跑,那你就死了心吧,这里铁筒一样,你跑不掉。”
说完这句话屠容鸢起身:“你的同僚,似乎也没想过要救你。”
赵谦之摇着头说道:“救我?哪有救我的事,能接我回去就很好。”
“接你回去?”
屠容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什么意思?谁来接你?”
赵谦之此时起身,脸色淡然:“自然是我大殊边军。”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嘴角竟然有一抹黑色的血液流淌而出。
“你以为我们的计划被出卖?那不过是我们的将计就计。”
赵谦之伸手指向屠容鸢:“北固人,不顾盟约,陷害出卖我大殊将士,除了医司之外,惊野营七千儿郎也是你们出卖的!”
“我几次私下求见陛下,请陛下准许我出使北固,陛下知道我是想死在北固,如此大殊就能名正言顺出兵!”
“但陛下知我心意,所以屡次拒绝.......”
赵谦之哈哈大笑:“我没死在你们北固国内,但我现在死在你们北固人的营地里了,我身为大殊礼部正二品侍郎,我枉死于此,大殊怎不为我报仇!”
“那出卖了礼部计划的内贼,也会因我之死而被调查,我一个人,能换你们多少人?!”
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
身子摇摇欲坠,但他偏不倒下去。
他扶着桌脚,怒视屠容鸢:“我是被掳来的?你可知我有多想被你掳来?我来,是来索你命的,是为大殊七千惊野和整个医司来索你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