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俊哭笑不得,一脸委屈。
“妈,您这就冤枉人了。我是那种人吗?我这是心疼您,想孝敬孝敬您。”
任桂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也没再推开,只是嘴上不饶人。
“你是哪种人我还不清楚?只要你不给我惹麻烦,那就是最大的孝敬!”
旁边的大哥沈家成听见这话忍不住憨厚地笑出了声。
沈卫国也勾起嘴角,自顾自地去水缸边舀水洗脸。
沈家俊也不恼,手上力道适中地给老妈捏着肩,心里却盘算着明天炸山的大事。
晚饭过后,夜色如墨。
沈卫国洗漱完回到屋里,任桂花正坐在床沿上纳鞋底。
“桂花。”
沈卫国盘腿坐在炕上,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纸,上面是线条和配比数字。
“明天我得跟俊儿去弄点东西,供销社那边,得跑一趟。”
任桂花手里的针线停了一下,抬起头。
“弄啥?神神秘秘的。”
“配炸药。”
“村里要修水库,那乱石岗全是花岗岩,人挖不动。”
“必须得用炸药炸开,我想着这活儿我也熟,就揽下来了。”
任桂花愣住了。
她放下手里的鞋底,目光定定地看着丈夫。
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多了几分柔和与回忆。
“我就知道,只要是为了这帮乡亲,你这把老骨头就闲不住。”
她重新拿起针线,在头皮上蹭了蹭,低头继续纳鞋底,嘴角却微微上扬。
“去吧。”
“当年要不是你那一手炸药绝活,把那个碉堡给掀了,咱那个连早就全军覆没了。”
“这点石头,难不住你。”
天刚蒙蒙亮,沈家父子俩就已经出了门。
这一路,爷俩脚程极快,直奔公社供销社。
柜台后头,王经理正拿着鸡毛掸子扫灰,见着来人,露出了笑脸。
“哟,稀客啊。老沈,这一大早的,家里断盐了?”
沈家俊没等父亲开口,先一步趴在柜台上,咧嘴一笑。
“王叔,不做那小买卖。今儿个来,是要弄点硬货。”
王经理动作一顿,手里鸡毛掸子停在半空,狐疑地打量着这父子俩。
“硬货?要买啥?的确良?还是大白兔?”
“硫磺、硝石,还有最好的木炭粉。”
沈家俊报菜名似的吐出几个词。
王经理手一抖,鸡毛掸子差点掉地上。
“你个瓜娃子,这是要干啥?造反啊?”
这年头,这些东西虽然不像后世管得那么严,但也绝不是随便能买着玩的。
沈家俊也不慌。
“修水库。那乱石岗全是花岗岩,锄头刨不动,得用炸药崩。”
听到是正事,王经理脸色缓和了些,但还是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行不行,这玩意儿危险,得有大队证明,还得有专人管。”
“证明回头让赵书记给您补上。至于专人……”
沈家俊大拇指往身后一翘,指着沈卫国。
“我爹,当年的工兵营爆破手,这还不专?”
王经理一愣,目光落在沈卫国身上。
“沈队长?你会摆弄这玩意儿?”
沈卫国也不废话,从兜里掏出昨晚画的那张皱巴巴的草图,往柜台上一拍。
“按这个量抓,少一钱都不行。另外,要是有雷管最好,没有就给我拿两卷导火索。”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光是这副笃定的架势,就让王经理信了八分。
他咽了口唾沫,不再多问,转身钻进库房,不一会儿就提着几个沉甸甸的纸包出来了。
“记账上啊!回头让赵振国那老小子来签字!”
“得嘞!谢了王叔!”
……
日头高照,父子俩背着材料回到村口时,正撞见在打谷场上转圈的赵振国。
赵书记满嘴燎泡,一见这爷俩,眼珠子都亮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
“咋样?买着没?有把握吗?”
他现在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沈家俊这小子身上了。
沈家俊拍了拍背后的背篓。
“把心放肚子里,别说花岗岩,就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我也给你炸个窟窿出来。”
赵振国长舒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油汗,随即神色又凝重起来,压低了嗓门。
“有把握就好。刚才接到公社电话,上面的领导要来咱们村了。”
“啥时候?”
“三天后!”
沈家俊眉头一挑。
三天?
赵振国见他不说话,以为是吓住了,急得直跺脚。
“我就说太赶了吧!三天时间,能刨出个啥?”
沈家俊把背篓往地上一放,眼神里反而透出一股子兴奋劲儿。
“三天?足够了。”
“你疯了?这是修水库,不是挖茅坑!三天你能干啥?”
赵振国急得嗓子都劈了。
沈家俊目光灼灼地盯着赵振国。
“赵叔,你就放心吧,交给我和我爹,绝对没问题。”
沈家俊没给赵书记反应的时间,拉起沈卫国就往开挖的水库方向走。
“爹,开工!让这帮没见过世面的看看,啥叫技术流!”
水库边,气氛紧张。
沈卫国蹲在地上,将木炭研磨成粉,按比例混合硫磺和硝石。
沈家俊在一旁打下手,裁纸、缠线。
爷俩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一会儿,三个脸盆大小的土制炸药包就整整齐齐地码在了地上。
周围围观的村民们一个个伸长脖子,却又不敢靠前,生怕那玩意儿突然炸了,把自己送上天。
“这玩意儿真能炸石头?别是个哑炮吧?”
“嘘!小点声!那是老沈当年在部队的手艺!”
“乖乖,这么厉害?那谁敢去点火啊?”
一听到点火两个字,原本还凑热闹的人群瞬间往后退了一大圈,空出一大片空地。
谁都不傻。
这可是土炸药,跑慢了一步,那可就是粉身碎骨。
沈家俊擦了擦手上的黑灰,看着这群刚才还叽叽喳喳现在却噤若寒蝉的村民,心里觉得好笑。
他站起身,目光环视四周,朗声喊了一嗓子。
“炸药包弄好了!现在谁愿意跟我把这第一炮打响?”
鸦雀无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挪窝。
连几个平日里吹牛皮最响的后生,此刻也都缩着脖子,眼神躲闪。
忽然,人群后面传来一声粗狂的吼叫。
“我来!”
张大河。
他手里还拎着把锄头,大眼珠子里透着一股子野性和不服输的狠劲。
“不就是点个炮仗吗?多大个事儿!没人敢去,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