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沙海,终于开始沸腾。
江聿风的心,乱了。
他引以为傲的沙海迷踪,本是攻守兼备、神鬼莫测的绝学,可如今在李怀祯那座无形的礁石”面前,却成了一场无尽的折磨。
每一次攻击,都像是打在一团棉花上,非但无法伤敌,反而被那股绵延不绝的卸劲,将自己的力量狠狠反弹回来。五脏六腑早已翻江倒海,经脉更是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恐惧,像藤蔓一样,从他的心底疯狂滋生,并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从未如此狼狈,从未如此绝望。他引以为傲的力量,他视若珍宝的修为,在李怀祯面前,竟成了一个笑话。
“不!我不甘心!”
一声凄厉的嘶吼从江聿风的喉咙中迸发出来,带着无尽的怨毒与疯狂。他眼中最后一丝清明被血色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癫狂。
既然诡计无用,既然技巧被破,那便用最纯粹、最野蛮的力量,将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连同他那令人发指的平衡”,一起撕成碎片!
嗬——!
江聿风放弃了所有身法,放弃了所有变化。
他全身的灵气不再内敛,而是毫无节制地爆发开来,化作一道狂暴的金色龙卷,裹挟着漫天泥沙,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向着李怀祯猛扑而去。他的动作快到了极致,快到在空中留下了一连串模糊的残影,手中的降魔杵更是化作一片密不透风的杵影,如同天神降下的雷霆,要将李怀祯彻底淹没。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最原始、最疯狂的毁灭欲望。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李怀祯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能感觉到,江聿风已经彻底陷入了疯魔状态,将所有的潜能与生命力都燃烧了起来。
这一击,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危险,都更加难以卸开。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怀祯的心,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望着那片冲来的金色风暴,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
紫玉。那个总是带着浅浅笑意,用温柔目光注视着他的女子。
她的死,是他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是他午夜梦回时,最深沉的痛。
苟活于世,复仇为念,他一路走来,步步为营。
可如今,面对这最后的疯狂,他心中却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与释然。
紫玉,我从未苟且于世,只是这世间,再也没有你了。
一个念头,悄然在他心中升起。
既然如此,不如,就在此刻,为你,演奏一套“慢剑”吧。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慢剑”,是他与紫玉共同参悟的一套剑法,没有固定的招式,没有杀伐的意图,有的只是随心而动,寄情于景。
每一剑,都如同一首诗,一幅画,是他们之间情感的流露。
这套剑法,看似简单,实则对心境的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会心神失守,为敌所乘。
因此,他从未在真正的生死搏杀中冒险使用过。
可现在,他彻底没了牵挂。
死生一线,心中所念,唯有故人。
也罢,便用这最后一曲,为我这半生杀伐,画上一个句点。
李怀祯深吸一口气,一直被他刻意压制的气涌”状态,轰然开启!
压缩了百倍的灵力在他体内疯狂涌动,却没有化作任何攻击性的波动,而是化作一圈圈柔和的蓝色水波,自他体内荡漾开来,轻轻笼罩住他的全身。那水波流转,仿佛将他与整个喧嚣的战场隔绝开来,形成了一个独立而宁静的小世界。
呼!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江聿风疯狂的眼中,这是何等的狂妄与不屑!
他即将攻至眼前,这个家伙竟然敢闭目等死!
然而,当李怀祯再次睁开双眼时,江聿风却是不由自主地心头一寒。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冷静、锐利,也没有了杀意。
那是一片空明,一片澄澈,仿佛倒映着星河宇宙,又仿佛什么都没有。那是一种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战斗的境界。
慢剑,起。
李怀祯动了。
他的动作,慢得出奇。
与江聿风的疾如闪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抬起手中的水晶剑,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庞,又像是在拨动一根无形的琴弦。
他的第一式,名为望月。
他全身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了重量,脚下生莲,以一种玄奥的轨迹,缓缓转身。
随着他的转身,一道柔和而曼妙的剑弧,如同月华初升,从他剑尖荡漾而出。
那剑弧看似缓慢,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能将周围的一切都带入它的节奏之中。
在李怀祯划出一圈剑弧,正对时,江聿风的降魔杵,带着万钧之势,狠狠劈在了这道剑弧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清脆的、仿佛琉璃破碎般的轻响”。
叮——!
就在这一瞬间,奇迹发生了。
李怀祯那缓慢到极致的望月式,猛然一变!
慢剑的意境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快到极致的锋芒!
那道柔和的剑弧,仿佛被注入了无形的动力,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璀璨流光!
剑,还是那把剑。
人,还是那个人。
可剑意,却已在刹那之间,由极慢转为极快!
江聿风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粘稠而又锋锐的力量,顺着降魔杵传来,瞬间缠绕住了他的手臂,牵引着他的身体。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这股力量带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随着李怀祯的脚步,开始左右来回晃动。
李怀祯的水晶剑,化作了一道连接天地的银色丝线,而江聿风,就是被拴在丝线上的风筝。
唰!唰!唰!唰!
一连串密集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那是降魔杵与水晶剑以极高的频率碰撞激荡出的火花!
无数金色的与银色的火星在空中迸射,交织成一片绚烂而致命的烟火。
江聿风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被甩得移了位。他想要挣脱,可那股牵引力却如影随形,精准地锁死了他每一个发力点,让他所有的挣扎都化为徒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那把水晶剑,像拉锯子一样,来回划拉着。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羞辱!是对他力量、他尊严最彻底的践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李怀祯的剑势终于一收。
他借着最后一次拉锯的力道,身体轻盈地跃起,在空中完成了一个优美的翻身,右腿带着一股清冽的风声,狠狠地踹在了江聿风的胸口。
砰!
江聿风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数十丈外的地面上,激起漫天尘土。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当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时,瞳孔骤然收缩,眼底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不可置信。
他那身号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金色袈裟,此刻已然千疮百孔,上面布满了细密而整齐的划痕。
从胸口到小腹,从左臂到右肩,每一道划痕都深可见骨,皮开肉绽,鲜血正从那些伤口中汩汩涌出,瞬间就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那些伤口,整齐得可怕,仿佛是被最精密的仪器,在万分之一秒内,同时划开。
没有一处深,没有一处浅。
每一道,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要害,却又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
“这是……什么剑法?”
江聿风望着对面那个手持水晶剑,神色淡漠的青年,第一次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疯,他狂,他燃烧了一切,可换来的,却是这样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