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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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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外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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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宗?”陆仁眉梢轻挑,心底泛起陌生又危险的涟漪。 “煌国皇宗——"天极宗"。”焚溟顿了顿,似怕惊动什么,每个字都压得极轻,“少宗主王珂,混沌境初期,皇血嫡脉,此刻正在前山正殿。” 她抬眼,火光映在左瞳,右瞳却沉入阴影,像两口深浅不一的井:“焱皇……亦出自天极。” 陆仁指尖微紧,袖口幽绿毒火被这一名字压得“嗤”地缩回,仿佛连火舌也懂“焱皇”二字的分量。 “为何见我?”声音仍稳,却带上一丝极细的哑。 “不知。”焚溟摇头,杖顶假月轻轻转向,婴儿脸埋进暗面,“王少宗只说一句——"我要见你们那位新进混沌的陆长老"。” 她一顿,补了半句,像替主人圆场:“口吻……不算和善。” 陆仁垂目,指腹在骨环上缓缓摩挲,指背青筋里,冥鲸发出悠长鼻哼,似也嗅到来自更高阶的威压。 “善或不善,总得去。” 他抬眼,瞳孔里两轮小月缓缓旋转,月尖相对,像两口即将出鞘的刀:“请道友引路。” 山径蜿蜒,火髓砖被晨露浸湿,每一步都踩出“滋啦”细响,像走在滚烫又潮湿的铁锅上。 焚溟行于前方,背影比往日佝偻半分,声音顺着地脉热流飘来:“天极宗弟子,向来不出煌国半步;皇血更少离京。此次王珂东来,必有皇命随身。” 她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辞:“陆长老,皇命不可违,但亦不可轻信。” 陆仁轻笑,笑意却卡在喉间,带着铁锈味:“我懂——刀在人家鞘里,我只是刀。” 焚溟脚步微缓,侧目看他一眼,火光映出老人眼角的细纹,像两束被岁月掐灭的火芯:“刀若利,鞘亦惧。你非无名小卒,如今是焚天宗护月长老。” 她声音忽然低得只能让两人听见:“真到生死关,焚天宗……会站在你这把刀身后。” 陆仁心中微震,却未再言,只拱手一礼,脚步更快。 正殿前,火髓广场被重新铺过,十万块赤阳墨玉砖洗得锃亮,此刻却鸦雀无声—— 殿门两侧,各立一名金甲卫士,面覆赤铜鬼面,腰悬“天极”令牌,令牌正中嵌一粒极阳石,石内金焰流转,像缩小的日冕。 广场尽头,一道年轻身影背对众人,负手而立。 他着一袭赤金衮袍,袍角绣九头火凰,凰首以极阳丝勾勒,随光线变化,似在引颈长啼;腰间悬一枚龙形玉佩,玉佩却非青白,而是深黑,像一截被夜色淬过的皇血。 听到脚步声,王珂转身。 面如冠玉,眉似墨刀,左眼角却有一粒朱砂小痣,像一滴滴在宣纸上的血,美得近乎锋利。 他目光掠过焚溟,落在陆仁脸上,唇角勾起,笑意却远不达眼底:“看来你就是那位新进长老,陆仁?” 声音清朗,却带着高位者特有的慵懒,像一柄才出鞘三分的剑,已先让人颈侧生寒。 陆仁拱手,月轮在骨环内侧轻轻一震,替主人稳住心跳:“正是陆某,见过王少宗。” 王珂微微颔首,目光在他右腕骨环停了一瞬,似嗅到冥鲸气息,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细的金焰。 “本王此来,只问两件事。” 王珂伸指,比出“二”—— “第一,炎渊古藏。” 他袖袍一拂,背后火髓广场浮现一幅虚影地图:黑红火山口被一圈金线分割,外围赤雾弥漫,内部寒渊倒立,核心混沌巢则呈深紫,像一枚被锁的瞳。 “金线之外,尔等可自取;金线之内——” 王珂指尖一点,紫瞳瞬间熄灭,化作冷灰,“乃皇室必得之地,擅入者,以叛国论。” 声音不高,却带着上位者独有的慵懒锋锐,像一柄才出鞘三分的剑,已让人颈侧生寒。 “第二件。” 他侧首,眸光倏地转冷,唇角却仍带笑,“天炉宗每岁向主宗纳贡灵石,今年却告缺。据查,被一位新进阶的混沌修士"借"走。” “那人——”王珂指尖轻点,虚影地图消散,化作一粒赤金光点,停在陆仁眉心前一寸,“应是陆长老。” 广场瞬间寂静,十万砖缝同时升起细雾,像替谁绷紧的弦。 陆仁神色未变,右腕骨环却轻震,鲸齿扣骨,发出极细“叮”声,似替主人应答。 “灵石之事,既为煌国效力,便不追究。” 王珂收指,赤金光点散成火凰虚影,绕他肩头盘旋,“但炎渊古藏,陆长老只能在外围。” “若擅越金线——” 火凰虚影忽地俯冲,在陆仁足前三尺炸成金焰,地砖被熔出半指深坑,边缘却结一层薄冰,寒火交织,像无声的警告。 陆仁垂目,看着那圈冰火之痕,指腹在骨环上缓缓摩挲—— 冥鲸发出悠长鼻哼,似被金焰激怒,却又被月轮压制。 再抬眼时,他眸中两轮小月缓缓旋转,月尖相对,像两口迎向烈阳的薄刃,声音却低而稳: “少宗之命,陆某谨记。” “金线之外,我自取之;金线之内——” 他拱手,袍角被热风鼓得猎猎,像一面不肯降下的玄旗:“绝不越雷池半步。” 王珂颔首,朱砂痣微微一动,笑意终于抵达眼底,却仍是冰的:“如此,甚好。” 火凰虚影散成漫天赤光,像一场提前落下的日蚀。 焚溟拄杖,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杖顶假月轻轻转向,婴儿脸埋进暗面,似也不敢直视方才那一瞬的锋芒。 而陆仁站在冰火之痕中央,右腕骨环幽蓝月纹悄然亮起,像一头被锁链缠紧、却仍在低吼的鲸。 “外围……” 他在心底轻声道,声音带着铁锈味,却燃着幽绿的火。 王珂走得干脆,赤金衮袍一摆,九头火凰似被无形猎弓惊散,化作漫天流焰,眨眼便消失在赤阳峰顶的晨云里。两名金甲卫士随后踏火而起,鬼面后的极阳石一闪,像两粒被掐灭的火星,轰然坠入远空。广场上的灼息瞬间被山风抽走,只剩十万块赤阳墨玉砖还在微微发烫,缝隙里残留的冰火之痕“嗤嗤”冒着细雾,仿佛替方才那场无声交锋继续喘口气。 焚溟拄杖,假月垂低,婴儿脸整个埋进阴影,声音却先一步飘到陆仁耳里:“别回头,那道金线已烙在禁制里,你踩过边界,它会先烧你的影子,再烧你的魂。” 陆仁“嗯”了一声,指腹仍摩挲骨环。冥鲸在骨齿深处发出最后一声低哼,像替主人把怒意咽回肚里,只留一圈幽蓝月纹缓缓隐入皮下。他抬眼,看见焚沧踏火而来,老人眉心的火纹比往日黯了三分,像被皇血压弯的烛芯,却仍固执地亮着。 “陆长老,”焚沧开口,嗓音被地脉烘得发沙,“外围也是肉。炎渊古藏三百年一喷,外围能长出"火魃髓""赤阳晶芽",往年够内炉弟子抢破头。如今金线划下,反倒省了性命相搏——算起来,咱们并不亏。” 焚溟接话,杖尖轻点,地砖缝隙里残留的冰火之痕被寒息一抹,凝成细碎的赤晶:“赤垣、赤垚两个老火山,玄霄子那柄旧拂,想来也接到同样的皇命。去晚了,外围就连灰都不剩。” 陆仁抬眼望向东方天际,那里黑红云气正一层层翻滚,像一口被地脉不断撑大的锅。他忽地笑了,笑意短得只够把刀刃擦亮:“那就去捞灰。” 三日后,未时。 炎渊古藏的大门横亘在视野尽头,像一截被岁月啃缺的獠牙,斜斜插在黑红大地。门高三十丈,宽七丈,通体赤铜,表面却结着一层薄冰,冰下火纹游走,仿佛无数条被冻住的火蛇。 此刻,铜门中央早被撕开一道不规则的裂口,边缘挂满熔滴——像是有人用巨力掰开冰封的兽口,又像是被内部喷薄的火毒生生撑爆。裂口四周,散落着十几具焦黑残尸,衣角还残留宗门纹绣,却已被火毒蚀得只剩半幅。 焚沧蹲身,两指捻起一块焦布,指尖轻搓,火髓屑簌簌而落:“天炉宗外炉弟子,死了不到两日。破禁之人至少三个混沌境,手法粗暴,却有效。” 焚溟抬眼,假月映出门内景象——一条倾斜向下的坡道,黑红雾气翻涌,雾气深处,偶尔亮起一两点幽蓝冷火,像躲在暗处眨眼的兽。 老人声音压得极低:“外围第一道火毒雨,已被前面的人踩得七零八落,再拖片刻,连第二道寒渊裂谷都要被抢空。” 陆仁右腕骨环轻震,鲸齿扣骨,发出“叮”一声脆响,像在催促。他侧首,目光穿过裂口,落在坡道左侧一块尚算完整的岩壁——那里,一道新凿的剑痕笔直向下,边缘挂着细碎冰晶,是“星渊索”留下的锁息痕迹;再远些,几团赤阳草被连根拔起,根须还渗着火髓,显然刚走不久。 “分头。”陆仁开口,声音被热风撕得发沙,“两个时辰后,铜门外汇合。” 焚沧点头,火纹从袖中滑落,化作一片薄如蝉翼的赤莲,贴在陆仁肩背:“莲影碎,即示警。老朽去寒渊,舍妹去火毒雨深处,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骨环,“别越金线。” 陆仁低笑,身形已化作幽蓝月影,贴地掠出十丈,声音才从雾中折回:“金线在心里,不在地上。” …… 火毒雨区域。 空气像被熬化的铁浆,每一次呼吸都在肺管里拉出赤红倒刺。陆仁足尖点地,玄袍下摆刚触及地面,便被火毒蚀出点点焦斑,却在下一瞬被月魄重新织回。他抬眼,看见前方岩壁裂开一道狭长石缝,缝里嵌着一枚拳头大的赤红晶核,晶核表面布满细孔,孔内火髓如血珠滚动——正是“火魃髓”。 晶核旁,一头无目火魃正背对他,脊背裂口处插着半截断剑,剑柄犹自轻颤。火魃似在沉睡,鼻孔却随呼吸喷出赤火,每一次喷吐,晶核便亮一分。陆仁右腕骨环轻转,鲸齿无声张开,一缕幽绿毒火顺着地面蜿蜒,像一条伺机而噬的蛇。 “噗——” 毒火钻入火魃裂口,瞬间将断剑熔成铁水。火魃怒吼,无目之眶转向陆仁,却只来得及发出半声,便“哗啦”碎成满地赤晶。陆仁并指一划,晶核被月魄卷走,落入掌心,尚带滚烫温度,却被骨环鲸齿一口吞没——冥鲸发出满足鼻哼,月池水面悄然涨起一寸。 他刚欲转身,忽闻左侧岩壁“咔”一声轻响——一道人影踉跄跌出,面覆半截破碎鸦羽面具,胸口焦黑,却死死攥着一株“赤阳晶芽”。那人看见陆仁,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将晶芽往怀里塞,声音嘶哑:“外、外围……各凭机缘!” 陆仁目光落在他腕间——铜环内侧,月轮轻震,却非杀意,而是提醒:此人丹海已枯,火毒入髓,活不过半刻。他沉默一瞬,袖袍微拂,一缕月魄化作银线,缠住那株晶芽,轻轻带回手中:“我替你收着,算你付的买路钱。” 那人愣住,似想怒,却先一步跪倒,焦黑手指抓住陆仁袍角,声音低得只剩气音:“谢……”话未落,人已化作一地赤灰,被热风一卷,散入火毒雨中。 寒渊裂谷。 焚沧负手立于冰丝蛛网边缘,赤袍被寒雾裹得发硬,眉心火纹却愈发明亮。他面前,一株“冰魄丝”悬在崖壁,丝长七尺,通体银白,丝心却裹着一缕赤火,像一条被冻住的火蛇。老人并指如剑,火纹凝成寸许赤针,轻轻挑断冰丝根部——寒雾瞬间暴涨,化作无目冰魃,利爪直取他咽喉。 焚沧不退,火针反手一划,赤阳火纹顺着冰魃眉心一路下劈,将它一分为二。冰魃裂口处,赤火“嗤”地窜起,将寒雾蒸成白汽,露出其后第二株“冰魄丝”。老人低笑,嗓音被寒火交织的雾幕撕得沙哑:“双生……皇血倒也不算亏。” 火毒雨尽头。 焚溟杖尖轻点,假月洒下一圈银辉,将扑面而来的火雨逼退三尺。她面前,一块岩壁被火毒蚀出蜂窝孔洞,孔内嵌着数十粒“赤阳晶籽”,晶籽表面火纹游走,像一簇簇尚未睁开的瞳。老人并指一夹,晶籽落入掌心,却在下一瞬,她猛地侧身—— “嗖!” 一枚“裂星断魄环”自雾中旋来,星辉化刃,擦过她杖尖,削断一缕银发。雾幕裂开,走出一名披赤金斗篷的青年,胸口绣着“天极”暗纹,面覆火凰面具,声音透过金铜,带着高位者特有的慵懒:“外围各凭机缘——焚天宗的前辈,得罪了。” 焚溟抬眼,假月轻轻转向,婴儿脸正对青年,声音冷得像雪线以上的雨:“皇血也要抢外围?” 青年笑而不答,指尖一弹,第二枚断魄环已悬于半空,星刃嗡鸣,像才磨亮的铡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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