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7章 听说津州海鲜便宜，到时候捎点回来呀！
任天鼎点点头，神色稍霁，将话题拉回更切实的层面：“当下首要，便是你方才所言蒸汽机推广诸事，以及科举增设工科之议。此二事，于国于民，有切近之利，可按你之构想，详拟章程，尽快推行。”
“是，臣返京后即着手办理。”
该看的看了，该议的议了，任天鼎不再多留，起身道：“回京。”
皇帝起驾，群臣自然紧随。大队人马离开食堂，穿过依旧轰鸣的厂房区，登上候在外面的车马。车轮滚动，将那座吞吐黑烟、发出永恒轰鸣的庞大工坊，连同里面那些沾满尘灰却眼神专注的女工们，渐渐抛在身后。
工坊内，机器的轰鸣似乎并未因圣驾的离去而有丝毫改变。但人心，却已起了微澜。
苗翠花回到自己的机位前，重新戴上口罩，手放在熟悉的控制杆上，可心思却一时难以完全收回。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位年轻国公清朗而坚定的话语，还有陛下那句“暂且押后”的决断。她不太懂朝堂大事，也不甚明白“妇女解放”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她听懂了林尘说她们“自食其力”、“与男子一样是陛下的子民”，听懂了陛下并未完全否定。
“翠花姐，发什么呆呢？纱管快满了！”旁边机位的刘春燕碰了碰她胳膊，大声提醒。
苗翠花猛地回神，慌忙操作机器停机、换管。动作依旧熟练，但心跳却比平时快了些。
下工的汽笛响起时，疲惫的女工们揉着酸痛的胳膊脖子，三三两两走出厂房。冷风一吹，带走身上的燥热和机油味，也带来了压抑不住的兴奋议论。
“我的天，我今儿个看见皇上了！真龙天子啊！”
“威国公才厉害！长得也俊，说话声音也好听……”
“他真替咱们说话！说要给咱们"公平"！”
“嘘……小点声，没听皇上说"押后"了么？”
“押后也是说了！总比以前提都没人提强！”
“就是！威国公心里有咱们！”
苗翠花默默听着，和同屋的刘春燕、孙二娘一起往宿舍走。刘春燕叽叽喳喳，还在兴奋地比划皇帝和林尘吃饭的样子。孙二娘话少，却也低声说了句：“是个好官。”
回到宿舍，刚打水擦了把脸，就听见外头管事在喊：“丙组的！丙组的都出来一下，有事宣布！”
女工们疑惑地聚到宿舍前的空地上。管事背着手，脸上带着笑容，目光在人群里扫过，尤其在苗翠花几人身上顿了顿。
“大家安静！”管事提高声音，“有个好消息！咱们林大人规划的第二座蒸汽纺织工坊，定在津州港，规模比咱们这儿大得多！下个月就要开张了！”
人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和议论。津州？那可是大港口！
“新工坊需要人手，尤其需要技术熟练、懂得带新人的老工人过去当"指导"！”管事继续说道，“工钱嘛，自然比现在要高！暂定……每月四两五钱！包食宿，津州那边靠海，伙食听说更好！”
四两五钱！人群“嗡”地一下炸开了锅。比现在足足多了一两五钱！许多女工眼睛立刻亮了。
“经过咱们工坊这边推选，以及林大人那边的核准，”管事拿出一张名单，念道，“首批过去担任"指导"的暂定人选有：丙组七号，苗翠花！”
苗翠花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没听清。
“丙组八号，刘春燕！”
“乙组三号，孙二娘！”
“甲组……”
管事又念了几个名字，都是平日操作最熟练、表现最稳当的女工。
被念到名字的女工先是难以置信，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刘春燕直接“啊”地一声叫出来，抓住苗翠花的胳膊用力摇晃：“翠花！是我！是我们！四两五钱！津州！”
苗翠花被她晃得回过神来，心口那股滚烫的喜悦这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瞬间冲垮了整日的疲惫和先前那点复杂的心绪。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眼眶也有些发热。
四两五钱。去津州。当指导。
几个月前，她还只是个在深宅大院里洗衣擦地、月钱八钱、看不到未来的小丫鬟。如今，她不仅有了养活家人的手艺，还能去更远的地方，做更重要的事，拿更多的工钱。
“娘……弟弟……”她在心里默念，仿佛能看到老家漏雨的屋顶换成新瓦，弟弟穿上厚实的新棉鞋，饭桌上能有肉。
管事又交代了些准备事项和出发时间，便让众人散了。被选中的几个女工被围在中间，接受着同伴们羡慕的祝贺和询问。
“翠花，你真厉害！”
“去了津州可别忘了我们！”
“听说津州海鲜便宜，到时候捎点回来呀！”
苗翠花红着脸，一一应着。她抬头望向京师的方向。
暮色渐合，工坊的烟囱依旧吐着黑烟，轰鸣声永恒不息。
……
京师大学堂，格物院深处。
这里比纺织工坊安静得多，却弥漫着另一种紧张而专注的气息。
最大的那间实验室里，墙上挂着大幅的图纸，桌上摊满凌乱的草稿、尺规、炭笔，以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金属零件。
空气里有股特殊的味道：松节油、新鲜木料、烧红的铁。
七八个人围在一张巨大的木案前，脑袋几乎要碰在一起。案子上铺着一张极大的、墨迹簇新的图纸，边角用黄铜镇尺压着。图纸上线条纵横，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正中绘着一台结构复杂的机械，硕大的锅炉、高耸的烟囱、巨大的驱动轮，以及一条延伸向远方的、由两条平行铁轨构成的路径。
图纸顶端，是林尘亲笔写的三个字：蒸汽机车。
“看这里，”一个脸颊被炉火熏得黑红的工匠，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点在图纸的驱动轮部位，“林校长这图里说得明白！车头用蒸汽机，烧煤，让蒸汽推活塞，活塞带连杆，连杆带这个大轮子！轮子卡在这两条铁轨上，往前滚！这东西要是真能动起来，得拉多少货？”
“王师傅，动是能动，可这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