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慕听得专注,身子不自觉地朝她倾了倾:“阿棠,我该如何做?”
时君棠缓声道:“你先去细细打听那些管事太监的喜好。回来我们一同琢磨,等摸清了路数,再去告诉那些曾欺辱你的宫人,教他们该如何投其所好,讨得上峰欢心。”
刘慕蹙起眉头,小脸上满是不解与不甘:“他们那般待我,我还要助他们往上爬?我不愿。”
“不给他们些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凭什么替你办事?”时君棠笑道,“你虽是皇子,可眼下莫说差遣,便是说句话,连个最低等的管事也未必肯听。但这些宫人不同,他们虽轻贱你、欺凌你,可对你口中说出的话,心底仍会存着三五分“或许可信”的掂量。”
“会么?”刘慕抿紧嘴唇,“他们那般瞧不起我。”
“会。”时君棠语气笃定,“一来是你身上流着天家的血。“皇子”这名头,纵使你深陷泥淖,在这些底层人心底,依然存着几分天生的信服之力。二来,每个人心里都有往上爬的念头,有机会在面前,自然想抓住。所以,只要有一件事做成了,譬如真帮他们讨得了管事一回欢心,他们便会慢慢信你。”
“那信我之后呢?”
“他们能成为你在各处的眼、耳。”时君棠压低声音,字字清晰,“为你探听后宫动向,乃至御前的风声。有了消息,还怕寻不着机会么?”
刘慕先是困惑,继而眼底渐渐亮起明悟的光,最终重重颔首,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坚毅:“阿棠,我明白了。”
时君棠心下欣慰,不愧是宫里长大的孩子,一点即透。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时君棠养身子,而是刘慕则照着计划开始去做。
为取信于那些低等宫人,他放下皇子身段,与他们同食粗粝、共做贱役,甚至学着他们的样子去欺凌更弱者。
他们作恶,他便陪着作恶。
他们伏低,他伏得更低。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形成了以他为中心的一个小团体。
很多事,他们都会问他该怎么做。
而小刘慕则会回来和她细细商议。
这一夜,时君棠的咳嗽不停,一声接一声,在空寂的殿内显得格外揪心。
刘慕早先便将床让给了她,他自个铺个单薄的被子睡地上,听到声音立刻惊醒,赤脚便爬上榻边:“阿棠?怎又咳得这般厉害?不是吃了两副药了么?”
“这副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我只不过是强撑而已。”时君棠知道这身子撑不了多久,也不知道何时能回去。
刘慕忽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声音带上了哽咽:“阿棠,你不能死,你别丢下我。”
“我没事,别着凉了,快去被窝里躺着。”
“我不。”刘慕索性钻进她单薄的被褥,紧紧挨着她,将脸埋在她肩头,“你答应我,别死。”
时君棠被逗笑了,被未来的老皇帝这般依偎着,实在古怪得紧。
但心里又有些柔软的动容,知道他把她当成了唯一的依靠,轻轻拍抚他瘦弱的背脊:“我尽量多陪你些时间。”
刘慕闷闷地“嗯”了一声,抱得更紧了些。
接下来时君棠又说了些后续的计划,见他听得认真,笑道:“慕儿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老皇帝幼时竟这般乖巧,实在与后来那深不可测的模样相去甚远。
“你是来拯救我的天神,我当然听话。”刘慕在她颈边抽抽鼻子小声说。
原来如此,时君棠莞尔,谁能想到,她在老皇帝心里竟然如此高大上,随即脑海里想起老皇帝说的那句话:一直以来,朕都想见一个人,对她说一句话。
这个她,不会是她时君棠吧?
时君棠被这念头惊得一时怔住。
转眼,便是入夏。
天气渐暖,她的身子也稍好了些,已能走出废殿活动。
托刘慕的福,此时她的身边已经有两个小太监在服侍,替她梳头整衣、洒扫庭除,每日膳食也增至两菜一汤。
总算是有肉了。
而这汤药量,也是每天增加,可时君棠吃得再多,这身体亦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日,刘慕匆匆奔回,气息未定便急声道:“阿棠,太子,太子薨了!”
“仔细说说。”时君棠心头一凛。
她知道这个时期的太子死后,刘慕将会被皇后收养为嫡子,而明年的冬尾,永康帝驾崩,刘慕登基为帝。
当时的刘瑾走的也是这个套路。
“大家都说是太子谋反,他被父皇的羽林军射杀在殿前......”刘慕说时,整个人都在因害怕而颤抖,等说完时,他几乎是依偎在时君棠怀里的。
“你在怕什么?”
“太子是父皇最为疼爱的孩子,可父皇杀了他。”
看着刘慕眼泪又扑腾扑腾的掉,时君棠想到这小子以后杀太子跟割菜似的残酷,这眼泪实在勾不起她的同情心,可瞧着他惊惶如幼兽的模样,到底还是个孩子。
她轻轻揽住他:“别怕。当皇帝有当皇帝的无奈吧。”
“我若当了皇帝,才不会这样呢。”
时君棠在心里呵呵两声,问道:“那你想不想当皇帝?”
“想。”这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
“太子会被平反,你要做的,就是在太子还没有平反前,去皇后面前表达出你对太子殿下的感恩之心。”时君棠道。
“感恩?我和太子只见过三次。”刘慕眼中倏然划过明悟,“我知晓该如何做了。”
真是聪明啊,他不当皇帝谁当?时君棠拍拍他的肩膀:“相信你能做好。”
接下来的时间,刘慕命手下小太监打听到太子生前常去之处,自己则时常“偶遇”般出现在那些地方,对着一草一木神色哀戚。
皇后思子成疾,来到太子故地追忆,俩人就这么撞上了。
听到刘慕只接受过太子几次的关怀,便如此感激,皇后对刘慕的好感与日俱增。
这个夏天结束时,时君棠搬到了后宫的一处偏殿,还有了三名婢女和五个公公侍候。
而这个偏殿,她熟。
时君棠命人移开靠墙的一排书架,上前以指节轻叩墙面,实心的,这条连接着时家别苑的暗道,还没有被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