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是薛柠的劫难,也是他的。
自从薛柠死后,他便再也见不得火。
哪怕屋中只是点着灯盏,他也会浑身发热不舒服。
最严重的时候,浑身抽抽搐痉挛,直接昏迷过去。
薛柠与苏瞻没什么话好说的,说起大火,心里更是讥诮讽刺,看他的眼神愈发冰冷。
“不用苏世子担心,夫君自会救我,如今我也康康健健的,没什么大事,更不劳你关心。”
苏瞻心头苦涩,面上却不显。
他目不转睛地凝着小姑娘生动的面容,好想过去抱住她,告诉她他那些年的伤痛与悔恨。
但他没有那股勇气,思忖半晌,心绪愈发复杂。
“这件袍子是你给我做的,你觉得我穿上如何?”
薛柠无情无绪的看了一眼那件旧衣,曾经那衣服上,一针一线都是她对他的情意,如今看在眼里,却是毫无波澜了,“苏世子应该去问秀宁郡主才对罢,如何来问我了?”
苏瞻眸光晦涩,压抑着心头难掩的痛苦,“阿柠,这是你亲手做的。”
薛柠微微一笑,也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不管眼前之人为何变化,她就是想扎他的心,让他也尝一尝她曾经悲痛不能自已的滋味儿,“我早就忘了,就好像当初为何要给你做件衣服,时间太久远,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苏世子,你已娶了妻,我已嫁了人,难道你今日故意穿这件旧衣到我面前,是为了与我旧情复燃?”
“不对,复燃也要有旧情,而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不是么?”
她还没说更难听的话,没告诉他,她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
如果他当真对她还有一点儿感情,他听了她死前那些事,定然会生不如死。
不过,她如今不屑对他说那些,因为她早就不在乎了。
就算他重生回来,他也不配知道。
看着小姑娘眼中的嘲讽,苏瞻眸光微深。
不过他还是乐观的想,至少她说这些话,心里还是在乎他的。
他还有弥补的机会,“以前我对你不上心,但不代表我——”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我一起长大,总归是有感情的,宫宴上的那场大火,我没能救出你,所以心怀愧疚,阿柠,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可好。”
薛柠嘴角勾起一个轻笑,讽刺意味深浓,“火是小太监放的,我是孙安宁派人打晕的,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不用假惺惺来对我说这些。”
苏瞻急切地上前一步,“不是——”
薛柠嘴角紧抿,倒退一步,不大愿意与他太亲近,冷笑说,“不是假惺惺是什么?”
苏瞻眉头紧拢,周身气质冷得仿佛天山上的雪。
凌厉,肃穆,带着一股子不可侵犯的矜贵之气。
薛柠得不到答案,“人都走完了,苏世子若没事的话,我也走了。”
苏瞻声线低哑,叫住她,“阿柠。”
薛柠顿了顿,不耐烦道,“苏瞻,你到底还有什么事,一次说完。”
苏瞻喉咙紧了紧,沉声道,“那场大火,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放的?”
薛柠后背僵了僵,今儿是个难得的艳阳天,阳光洒在她身上,她却浑身发冷。
透过薄阳的辉光,她嘴唇发白,抬起眼眸,怔怔地看向他。
哪场大火?
是延禧宫那场,还是永洲老宅那场?
苏瞻见她失神,漆黑浓稠的眸光里闪过一道暗芒。
他不疾不徐道,“你以为李长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父亲是杀神,曾屠杀过几万百姓,他自己与大皇子早已勾结在一起,延禧宫那场大火,便是他与大皇子联手为了扳倒二皇子与萧淑妃做的局,是他,差点儿害死你,若你死了,他便是杀你的凶手。”
薛柠周身僵住,难以置信的抬起眼眸。
苏瞻心下一软,很快又恢复了从前的淡漠,“他是不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你好好想想。”
薛柠脑子有些懵,乍然听到这消息,只觉得乱麻一般。
苏瞻伸出大手,想握住她的手腕儿,将那枚重新打造的鎏金戒指送给她。
薛柠长睫轻颤,却一把将他大手挥开,“我先走了。”
看着小姑娘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苏瞻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他摩挲着手里的鎏金戒指,转过身,顺着小道往院门外走。
“世子——”浮生气得想杀人。
墙根底下,李长澈在此处驻足许久。
苏瞻与薛柠说的那些话,他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浮生眼神复杂,“苏世子到底想做什么,他同少夫人说那些,少夫人心里会怎么想?”
李长澈薄唇微抿,深吸一口气,胸口压抑得厉害。
苏瞻的身影逐渐远去,他的注意力还在他身上那件旧衣上。
那是柠柠亲手为苏瞻做的,那会儿,她一定很喜欢很喜欢他罢。
如今又得知那把火是他做的局,她心里会不会恨他?
李长澈没继续往细想,心头闪过一阵莫名慌乱。
浮生一脸担心道,“世子,少夫人这会儿应该快出卫家了,我们还跟过去吗?”
李长澈沉默许久,语调低沉,“嗯。”
……
大红喜轿从卫家大门口出发。
十里红妆,陪嫁众多。
送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踏着热闹喧嚣的鼓乐声。
走过好几条长街,终于在陆家落定。
爆竹声震耳欲聋,花轿停住后,陆嗣龄一脚踢了轿门,掀起帘子,将新娘子从花轿里扶了出来。
卫枕燕江小手放进陆嗣龄的大掌里。
被他用力牵着,隔着厚厚的盖头,她看不见男人的面容,只能瞧见脚底下的路。
“跟我走,莫害怕。”
“跨火盆了。”
“过了这道门,你便是我陆嗣龄的新妇。”
“一会儿拜了堂,你先进新房,屋子里准备了吃的,听说你一直没吃过饭,记得先吃些,垫垫肚子。”
“你一个人在房里,乖乖等我回来。”
“不用紧张,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卫枕燕耳边都是陆嗣龄低沉暗哑的声音。
她原本心情忐忑,又怕自己行差踏错。
好在有他一路相伴,从跨火盆开始,他再没放开过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