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涣真返回宅邸后,马祥麟将一封要紧的书信递给了她,这是从长生岛的张凤仪那里寄来的。大意就是目前长生岛的居住环境恶劣,难民们多有怨言,就连驻扎的东江军有出现了一些军心浮动的迹象。
读罢书信后,马祥麟看到吕涣真蹙起了眉毛,便问道:“你是不是马上要离开登州了?”
“是啊,长生岛上有八九万人,真要出了点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吕涣真答道,“更何况,我身体也已经痊愈,也谢过了袁部堂,没有继续待在登州的理由了。”
马祥麟点了点头:“也罢,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我也该返回觉华岛操练弟兄们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流露出些许伤感的神色来。从马祥麟跟着袁崇焕救援旅顺开始,马祥麟和吕涣真见面不过一个多月。乱世中的重逢如此宝贵,而他们直到离别前才发现,这一个多月里竟没有时间好好坐下来说说话,聊聊天。
而下一次还能不能见着面,还是个未知数。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马祥麟问道。
“明日我会叫人送信给长生岛的东江水师,大约后日就会有船来接我了吧。”
“好,那明日你再收拾行李,今晚我来摆酒,为你饯行。”
当日的晚饭,是二人来到登州以后最丰盛的一次,马祥麟从登州最好的酒楼里请来了一位鲁菜厨子,又叫下人们采买来了各种时蔬、鱼肉。当晚的餐桌上,足足摆上了二十道菜,看得人眼花缭乱。
“祥麟,咱们俩人可吃不完这些。”吕涣真看着满桌的珍馐笑道,“这也太铺张了。”
“咱俩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下一次还有没有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还说不定呢。铺张些就铺张些吧。”马祥麟说着拎起一坛黄酒给自己倒了一碗,“真儿姐,喝酒么?”
“你知道我不喝酒的。”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吕涣真还是接过了酒坛,给自己也倒了一碗。
“敬战死在辽东的川军弟兄。”马祥麟将碗中酒倒了一半在地上,随后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敬所有死难的辽东官兵百姓。”吕涣真也倒了半碗酒在地上,随后仰头饮尽。
这两口酒,让气氛变得凝重了些。二人都没有多言,默契地动起了碗筷。餐桌摆放在中庭当中,一旁就是那株盛开的海棠花。
“对了,你当初入辽时带的那支红字营,现在怎么样了?”马祥麟问道。
“张凤仪还活着,你知道的。”吕涣真露出一丝苦涩的笑,“除了她之外,还剩十几个人。”
“不容易。”
“是啊,不容易。”
两人又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我在觉华岛,手下的弟兄们也天天问我,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出兵。这些弟兄们跟我入辽已经三年了,与家中父母妻儿也分别三年了。从四川到觉华岛如此遥远,书信也难通。今年年初我手下一个弟兄收到书信,说他的老母亲一年前就去世了,而这封信走了一年,才从四川到觉华岛。”
“我们手下弟兄们天天想父母,想婆娘,想孩子。可是刀剑无眼啊,战场上总有人会战死。等回到石柱以后,白发老人找我马祥麟要儿子,黄发孩童们找我要父亲,真儿姐,我该怎么和他们交代呢?”
马祥麟此时的痛苦,吕涣真太能理解了。她自己在东江镇,又何尝不是将百姓的性命扛在肩上。
“我在东江镇,也是如此。有许多百姓逃亡到东江镇时,就已经是家破人亡了。我们东江镇,就是这些残破不堪的家庭组成的。”吕涣真嘴里嚼着一颗四喜丸子,却吃不出什么滋味,“打仗是要死人的,但是如果不灭了鞑子,死的人会更多。”
“对,不灭了鞑子,对不起已经战死的弟兄!”马祥麟又举起酒碗来,和吕涣真一碰,随即一饮而尽。“只是我不知道有没有命能看到这一天。”
“会看到这一天的。”吕涣真此时已经有些酒劲上脸了,“浑河打得那么惨,咱们俩都活下来了,命硬着呢。”
听闻此言,马祥麟笑了起来:“是了,我这身上的伤疤,道道致命,却能活到今天,真是天不亡我。”
说罢,马祥麟脱下了上衣,好让吕涣真看个清楚。在他结实精壮的身躯上,有三条狰狞的疤痕如同虬龙一般盘踞其上。
“这三条伤疤,都是在浑河留下的。”马祥麟颇为自豪地解说道,“左胳膊上的这一条,是冲锋时叫一个鞑子一刀砍透了环臂甲留下的,不过入肉不深,皮外伤罢了。”
“肋骨上这一条,是突围时挨的,当时有个鞑子端着长矛朝着我直冲过来,我闪过了要害,让他只刺中了肋边。”
“至于肩膀上这条大的,也是突围的时候挨的,我的长枪刺进一个鞑子的身体,还没来及拔出来,另一个鞑子就朝着我的天灵盖砍来。我歪头躲过,这一刀却砍进了我的肩膀——砍得很深,差点要了我的命。”
马祥麟身上的疤痕如此触目惊心,以至于让吕涣真的酒一下醒了一半,她走上前去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最大的一块疤从马祥麟的胸膛起,越过他的右肩,一直蜿蜒到了后背上。这一刀若是力道大些,恐怕会将马祥麟砍成两截。
吕涣真伸出手去触摸马祥麟后背上的疤痕,嘴里不可思议地喃喃道:“这真是……九死一生。”
她的手指顺着马祥麟延伸的疤痕慢慢滑下,当触碰到马祥麟的腰窝时,她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猛地缩回了手。吕涣真忽然惊觉,眼前的男人,肩背宽阔,肌肉像是古希腊的雕塑一般分明,战争的历练,已经让他原本身上的那股孩子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这几年,筚路蓝缕出生入死,以至于吕涣真自己都忘了自己还是个女人,也会有七情六欲。面对着这样一具充满张力的身体,即使是她也有些难以自持了。
那个曾经行事莽撞、心思单纯的少年,现在竟已长这么大了?
接着酒劲,吕涣真感觉有什么东西一路从脚心冲上了大脑,她的胸口起伏变得急促了起来。灼热的呼吸拍打在了马祥麟的后背上。
“真儿姐?”察觉到异样的马祥麟起身转了过来,宽阔结实的胸膛正对着吕涣真那张泛着红晕、不知所措的脸。两人只对视了一眼,便知晓了对方此时在想什么。马祥麟本能地一把将揽过吕涣真的腰,将她的身体贴了过来。
“登徒子!”吕涣真下意识地叱责道,“你做什么!”
然而,她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在马祥麟看来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于是他一把将吕涣真抱了起来朝着西厢房走去。
这一下吕涣真是真的慌了,赶紧拍打了几下马祥麟的后背说道:“祥麟!快放我下来!咱们还不能……”
“咱俩的婚约已经定下了,没什么不合适的。”马祥麟开口道,“我是你男人。”
马祥麟将吕涣真抱进了西厢房内,将她放在床上后,又关上了房门。此时的房间里并没有点灯,只剩下了如墨的夜色和如水的月光交织在一起。当他爬上床将吕涣真压在身下时,吕涣真没有再挣扎,默许了他的行动。
可是,当马祥麟伸手要解开吕涣真衣服时,吕涣真却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背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祥麟,你确定要走下一步吗?。”吕涣真带着酒香气的灼热呼吸打在马祥麟的耳廓上,“我的身子,可不如那弱柳扶风的赵飞燕一般好看。”
“我喜欢的就是你那英姿飒爽的模样。”马祥麟带着粗重的喘息声道,“似赵飞燕那样的女子天下千千万,可是吕涣真却只有一人。”
闻言,吕涣真也不再阻止。罗衫一件件地褪下,当最后一件小衣也被脱下后,吕涣真的胴体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马祥麟的面前。常年的习武和军旅生涯,使得吕涣真的身材匀称而结实,举手投足之间,肌肉的线条若隐若现。
这样的身体并不符合大明女子应当柔弱娇贵的主流审美,可是对于马祥麟来说,却足以美得让他目眩,他几下便脱光掉了自己的衣衫贴了上去。吕涣真立刻感到有个坚硬炽热的东西戳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几乎要把那里的皮肤烫伤。她的瞳仁里不禁泛起一丝惊恐来。
要在这里停下么?吕涣真混乱的大脑开始出现这个念头。今天温存之后,未来要如何与马祥麟相处,是以夫君称呼,还是像以前一样就好?既然已经做下了这事,成亲的日子是不是也该尽快定下来?今后两人住在哪里,是东江岛还是觉华岛?
可转念一想,未来?若是战死沙场,哪里还有未来。身处前线,连有没有机会再见面都未可知,所谓的未来只能是空中楼阁。乱世中的幸福如朝露般珍贵而短暂,此时爱人在怀,若不享受这一刻,难保不会抱憾终身。
事已至此,吕涣真只能闭上了眼睛,双手攀上了马祥麟的脖颈任他摆布。
“别害怕。”马祥麟察觉到了吕涣真有些不安的情绪,安抚道,“我会慢些。”
“我只有一个要求。”吕涣真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不许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