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刘府门前喝盐水的人就扎了堆。
冯腿腿提着一个大桶子,装着凉开水,给每个人舀一碗,看着对方喝完了,便又给下一个人满上。
刘序陪着中行越等人吃完没有盐的早饭,便来到了后园子里。
昨晚加了班,已经赶制出了一套八仙桌和太师椅。后园的角门一开,就有十几个胡商探头探脑地想进来。
“我就是出价9000的那个。桌椅归我了!”一个胡商高举着右手,大喇喇地走了进来。
“我9500。”另一个胡商也举起了胳膊,走了进来。
刘序知道,桌椅这种生意做不长久,很快就会有聪明人仿制出来。这种利润,能多赚一份算一份,不必客气。
他花了半个时辰时间,一直等到胡商们把价格叫到了一万五千斤,半晌再没有人接茬,这桩买卖算是成了。
胡车儿立刻组织家奴们牵牛套车,准备去胡商住的地方搬运粮食。
刘序走到角门口,对着没有买到桌椅的胡商喊道:
“各位朋友,我们府上没有木料了。现在我带人去伐木,顺便购买一些干燥木料。大家先休息,等我回来!回来之后,桌椅按黄金交易。”
胡商们有的是钱,随身带着粮食的并不多,听说可以拿黄金购买,都觉得有盼头,也有赚头,个个喜气洋洋地离开了。
阿狗也在牵牛套车,他准备跟着刘序一起出行。
刘序上了马,大声吩咐家奴记得带上磨刀石,带好捆绑木材的绳子,一群人闹哄哄地折腾了一刻钟,最后终于摆着长蛇阵出发了。
混在人群中的张济的家奴,一路上尾随着,听着刘序与阿狗聊着桌椅的买卖,聊着木材,直到刘序他们出了城,向着南面树木茂密的山沟走去。
张济昨晚没有睡好,一大早起来给老管家赔了不是,亲自给老管家煮了茶,两个人在尴尬的空气中一起吃早餐。
报信的家奴详细地说了刘府的情况,把刘序带人去伐木的细节说得栩栩如生。
张济放下手里的甜点,早餐瞬间不香了。按说,刘序应该想办法搞盐的,怎么他除了施舍盐水以外,注意力全放在了卖桌椅上?
“怪哉!难道他跟胡商勾结,这交易的粮食里就藏有盐巴?”张济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胡商唯利是图,现在全城断盐,正是高价出售的好时机。怎么可能倒卖给刘序,让刘序赚大钱?”老管家当即否定。
“说不定,刘序的开价或许很高呢!”
老管家又摇了摇头:“刘序高价买到手,图了个啥?就为了化成盐水让百姓们免费喝?再说了,从来就没有贩盐的胡商,除非不要命了。”
张济抿了一口茶,望着屋顶思考了很长时间,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终于,他开口又问起了报信的家奴:“你见到那个畜生了没?”
家奴愣了一下,马上说:“哦……公子还在睡大觉。听说他昨晚跟刘序一个被窝,今天准备当人质,万一主公动武……”
“妖孽!”张济气得再也吃不下了。
他放下窝头,气鼓鼓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开始琢磨起接下来的行动。
种种迹象表明,刘序真的拿不出盐了。太守府每个月运来的食盐,那都是定量的。除了从官府渠道购买,再没有任何办法。
至于说交给张家坞堡的精盐,张济更是不指望。他巴望着刘序拿不出盐来,巴望着在祖厉县兴风作浪半个多月的刘序黯然凋零。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他躺在榻上,摒弃了各种假想,一切以基本事实为依据,很快就得到了结论:刘序完蛋了,神仙都救不了他。
于是,张济叫来一名千夫长,给他做了周密的安排。然后,张济上了马,在家奴的护送下,出了张家坞堡。
一炷香不到,张济推开了将军馆的院门,清了清嗓子,喊道:“张天师,别来无恙。”
张猛垂着两行鼻涕,坐在榻上,听声音就知道是张济来了。天师就天师吧,已经改不过来了。他妈的!
作为局外人,他看得清清楚楚,张济的眼里早就容不下刘序了。而自己被刘序的几个亿的合同洗了脑,在立场上已经同情刘序了。
“刘序那小子完蛋了!”
张济一进门,随行的家奴摆下太师椅,他就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单刀直入地说。
张猛被张济屁股下的家具吓了一跳,盯着看了好一阵子,才想起张济刚说的话。
他感到自己在缓慢康复,头已经不痛了,浑身酸痛的状况也在减退,只有鼻涕依然挂串儿。
按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后天就能痊愈,跟刘序所说的“再过三天”的时间完全吻合。
身为病人,他此刻的注意力就在两串鼻涕上。除非有几个亿的财富刺激他,否则,其他的事情都不如健康重要。
张济悲悯地端详着张猛,耐心地说:“我知道,你与刘序走得近。但这次,是全城的百姓都向他要盐吃,他手头又没有盐。完蛋了,他玩不出花样了。盐可是朝廷专卖的,说没有就没有。”
张猛的思维被牵引到了盐上,但他不愿想刘序完蛋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便只是扑通扑通地吸着鼻涕。
张济又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看见张猛的两串鼻涕进进出出,却一直没有说话,不由得心生倦意。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趾高气扬地说:“刘序收容不三不四的流民,我准备在酉时三刻正式驱逐,连同刘序兄弟也赶出祖厉县。当然了,我不会直接动手,我希望和你一起现场观看。没意见吧?”
张猛点了点头,依然没有说话。
张济走过来,在督军从事张猛的肩头拍了拍,大笑着出了门。
看着张济走远,贴身的家奴不忿地说:“张济有些瞧不起主公,看起来准备大干一场了。主公,你为何不说话?”
张猛擦干净鼻涕,冷哼一声:“我说什么?这是张济在整顿他的地盘。我什么都不说,这是最好的。”
这一刻,他想起刘序提的那个要求来:由武威郡派出一千骑兵,驻守祖厉县。
要是他这会儿手头有兵,张济也就不会这样跋扈。虽说他张济的身后有董卓,但远水不解近渴,首先得估量一下直面一千武威郡铁骑的后果。
“刘序呢?”张猛越来越觉得刘序有先见之明了,便开口询问。
“主公,刘序他带着家奴去伐木了。”
“有这等事?”张猛的眼珠子转了转,百思不得其解,“他不应该待在府里应对局面吗?”
刘府里的局面,现在倒是显出安居乐业的样子来。
后园子里,造梦坊的中行越带着十几个工匠,依然在热火朝天地干着。刘序说了,每卖出一套桌椅,每人奖励50斤麦子,中行越加倍。
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一天手脚麻利一些,彼此配合默契一些,就能制作出来两套桌椅。
从这第三套桌椅开始,就要拓上“凉州造梦坊”的印章,而且还会有刘序的亲笔签名。
这既是为了打造品牌,也是为了让造梦坊的人有品控意识,更是为了阻击后续的仿冒者。因为刘序签名用的笔,是荧光笔,只此一家,无法伪造。
甜蜜坊里,四个小美女分为两组,一组继续做白糖,一组开始做冰糖。早晨出发前,刘序给她们每人奖励了一个塑料发卡,上面晃着两只蝴蝶。
那是在穿越前,他给自己的女秘书准备的,对方嫌发卡上有蝴蝶太傻气,直接拒收了。唉,物是人非了。
第一进到第三进的院子里,留守的女家奴们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洗干净的萝卜摆在厨房门口。几个婆娘说说笑笑,正在哐哐哐地切着案板上的萝卜,都切成了筷子粗的细条,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女眷区的梨树下,沮渠咩咪正在带着八个鲜卑女子做衣裳,河滩上三分之二的人都不再衣衫褴褛了。
只有冯腿腿和柳氏,两个人守在府门口,紧张得像是两个逃犯。府门紧闭,隔着一扇门,那边却传出来急躁的人声,都是喝了凉开水后觉得没盐味的人。
张济派出的骑兵,一队刚经过没多久,另一队就蹄声铿锵地过来了。几乎没有一刻是消停的。
马蹄声、响鞭声,夹杂在百姓们混乱的叫喊声中,让冯腿腿一次次梦回十五年前羌人围城的一幕,躲在老婆柳氏的怀里瑟瑟发抖。
按照刘序昨晚在家庭大会上的安排,留守在家里的人,要安安静静地待到酉时。刘序已经把全部的男性家奴都带出去了,并信誓旦旦地告诉家人们:一切将在酉时云开日出。
“几时了啊,老婆?”冯腿腿仰望着老婆,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
柳氏将冯腿腿搂在怀里,擦拭着丈夫脸上的泪痕,强作镇定地说:
“已经过了辰时三刻了。县丞大人说了,咱俩现在就是家里的擎天柱,不能让其他人看见你在哭。乖,别怕,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