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枭雄韩香姊,在三重帘幕遮挡的闺房里,日上三竿还没有起床。
刘序连续几天来看望她,都是吃了这样的闭门羹,最多只能听到她在里面咳嗽,就是不肯露面。
“吃坏肚子了,都是怪你。”驴脸老婆子,唇角拖着长长的法令纹,站在卧房门前的台阶上,一万个不待见。
刘家酒楼的装修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刘序闷闷地出了将军馆,在县寺门口拴住马,一个小吏马上就搬来一张太师椅。
椅子是刘府里拿来的,县寺的坐具,统一都换成了八仙桌和太师椅,虽说是为了迎宾办公的档次,但更是为了向客人们宣传这一款产品。
效果很不错,好几拨来祖厉县办事的人,都惦记着新式坐具离开了。有些人当即拿出真金白银,在张家坞堡兑换了麦子,带着现货上路了。
朱八八果然是个能工巧匠,先是跟中行越一起在酒楼里琢磨了半天,在刘序设计图的基础上拿出了改造方案,划了线,打了眼,准备了半天木料,第三天就紧锣密鼓地开干了。
刘序心里想着韩香姊,看着朱八八等人在对面楼上忙碌的身影,思路渐渐转入酒楼的运营上来。
刘家酒楼,是后期改造韩家产业的一个试验版本,他准备一开始就做成精品,在建筑样式、菜品、服务等方面,都竖立一个标杆。
将来,就要在凉州开创一批刘家酒楼的连锁店,把生意沿着河西走廊和陇右一带,铺排开来。因此,这第一步就非常重要。
过鹯阴渡口的丝绸之路上,来来往往的胡商分明多了起来,其中的原因,就是由于祖厉县有了新商品,还只是一种新式坐具而已。
商人都是逐利的,在到处都是同质化产品的大汉朝,一种新产品的出现,就能让商人们蜂拥而至。
就在这几天,刘家杂货铺也开业了,地点就在刘家酒楼的隔壁,只卖白砂糖。
白砂糖按袋卖,一小袋二两,要价7斤黄金,或者20斤白银。
当初跟韩遂签订的合同,一瓷碗冰糖8斤足金,或者五万斤麦子,八万斤粟。韩遂按照这个价格拿货,预测的售价是10斤黄金。
听胡商们说,冰糖售价早就超出了15斤黄金,单纯变成了豪门抬高身价的一种奢侈品,开始按颗粒售卖,一粒一粒地出现在了世家的宴席上。
冰糖不是盐,并不是生活必需品,刘序搞出这两样玩意儿的目的,就是为了薅世家豪强的羊毛。
历朝历代,越是到了王朝的末期,社会的两极分化就越严重。有饿得吃土的,就有富得想吃金粒餐的。
凉州豪强的穷奢极欲,在铺张浪费方面毫不节制。玩弹弓用黄金充当石子的风俗,在各州郡都不鲜见。
怎么花钱,从来不是个问题,问题是怎么花出新鲜感?打一架赔上几十斤黄金,只要尽兴了,都是值得的。
大汉朝世家子弟的爽感阈值,已经高到了一个上限,只有干一点违法乱纪、强抢民女的勾当,才能觉得活着有乐子。否则,人可能会得玉玉症。
就连顶抠门的张济,每个月都要吃一顿老虎腰子、虎鞭,张家坞堡专门有猎虎的奴仆,地位比较高,就是供应张济的老虎大餐的。实在猎不到了,也可以买,有客商专门干这个。
每晚睡觉时,都有两个妙龄的少女站在榻前,不眠不休,只为了随时伺候张济的起夜、喝水。至
于张绣,喝人奶已经很多年了,是张济心疼侄子,强加的一种父爱。
刘家杂货铺也做了一点简单的装修,用色很是鲜艳,临街开着大大的窗口,名字就叫雪蜜铺子。
雪蜜铺子四个字,用了后世的简体艺术字,配了亮黄色,还点缀着几只蜜蜂,喻示着白砂糖是从蜂蜜中提取而来。
整个铺子的风格,走的是后世简约时尚的审美,很是另类。
铺子门口,朱八八和中行越一起熬夜,按照刘序绘制的卡通图像,联手制作了一个大头熊猫的木雕,笑眯眯地立在铺子门口,招揽了很多的客人。
一些来祖厉县的人,只为了看这个卡通熊猫雕像,哪怕没有住店的必要,行程还是耽搁下来了,只好过一夜再走。
虫虫负责铺子的运营,手下还管着两个婆子,另有两名飞熊军负责安保,门口划了黄线,也拉了两条彩带,只为了方便顾客们排队。
虽说人手有限,但雪蜜铺子每天出售的白砂糖并不多,限量为20袋。
每天一开张,不过一刻钟,20袋白砂糖就售卖得干干净净。
今天是开始运营的第三天,胡商们早早地排好了队。没有排上队的,一个个都口干舌燥,看起来非常沮丧。
这不是两升白砂糖的问题,这是抢占商机和面子的问题。胡商们拿到白砂糖后,有些坐地起价,当起了黄牛,炒作到了10斤黄金的地步,也还是有人要。
有个原本是远道而来买桌椅的世家公子,看到新开了一家白砂糖店,当即就拿出一袋黄金,一个人买走了10袋白砂糖,在家奴们的簇拥下紧急离开了。
上个月,鹯阴县一帮豪强公子的冰糖被抢,在凉州的社会上层很快流传开来,也让在祖厉县买了稀罕物件的人,都存了一个心眼,担心再次遭抢。
对于这些世家公子来说,新鲜的白砂糖,那就是奢侈的牌面。
虽说祖厉县偏僻,按说入不了贵公子的法眼,但经过李傕的一路宣传,还有韩家售卖冰糖的推广,再加上新式桌椅的热销,早就在豪强的朋友圈中打出了名声。
刘序看见盐官也排在队伍中,运气好得爆棚,竟然是第一位。
这么说来,这家伙一定是大半夜就守在了雪蜜铺子门口,说不定还使出了一些手段,不然的话,按前两天的情况来看,只有城内的富豪们才能排在前几位。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7斤黄金交割清楚,盐官得意地掂着手里的纸袋,嘴角的弧度翘得很高,一回头,不经意看见了县寺门口的刘序,一张脸顿时就暗淡了下来。
刘序却只是笑了笑,马上装作没有看见,与身边的小吏们指着树上的一只喜鹊交谈。
盐官刚拿到白砂糖,立刻就被一群胡商围住了。
“我要,出价10斤黄金。”一个高鼻深目的胡商,急切地扯住盐官的衣袖,看那架势,若是不卖,就要抢夺了。
刘序悚然一惊,商品的定价是一门学问,难道自己亏了?
白砂糖售价5斤黄金,可是参照了跟韩遂签的冰糖合同做出的,也是不想用白砂糖冲击了冰糖的市场。
没想到,到了盐官手里,就这么一倒腾,马上有胡商叫价10斤黄金。
“我加一斤,11斤,现黄金交付。”另一个中原客商,操着一口的关中话,捧着黄澄澄的金子,看起来诚意满满。
巨大的诱惑之下,盐官双手抱着白砂糖袋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能在武威郡混个一官半职的,尤其是干到盐官这种岗位的,家里至少有几百斤黄金。
盐官此番来祖厉县,就是冲着冰糖来的。武威郡的冰糖,市面上很难见到,稀罕得简直成了一种传说。
他耗在城外不进来,原想着拿食盐做要挟,白得一些冰糖,没想到,却得到了另一种稀奇的白砂糖。
白砂糖也是糖。长这么大,盐官就没见过这样如霜似雪的糖。他低着头,在阳光下悄悄地打开纸袋,看见白得耀眼的一粒粒细糖,脑海里就出现回到姑臧城后,对着其他豪门子弟炫耀的场景来。
干到年俸六百石的职位,靠着官盐早就发了家。盐官缺的不是社会地位,而是排面。
排面,才是世家的内核。你拿得出手的东西,别人没有,这就是世家的能量。
刘序揣摩到了凉州豪强的这么一点小心思,才敢于狮子大开口,把后世一斤几块钱的东西,卖到8斤黄金的高价。
物以稀为贵,卖的就是稀缺性。
一匹黑骏马,沿着护城河疾驰而来。盐官及早闪在吊桥的栏杆旁,奔马狂风一样窜上桥,被守门的胡车儿紧急拦停。
黑骏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又重重地砸在桥面上。
盐官也是玩马的好手,忍不住对眼前的骏马和骑手暗暗称赞。
马背上,是一位妙龄少女,年纪大约十五岁。被胡车儿拦住后,她微微一笑,下了马,牵着马进了城。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女孩,竟然是个羌贼。”
盐官撇了撇嘴,摇着头,晃着肥胖的身子,像个企鹅一般,向着帐篷走去。